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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今日患難如一,利害如一,毀謗如一,然後知其終不肯畔我以去。夫如是,則餘之廣取也固宜。設餘不廣取,今日又安得有此二士乎?夫近城篤實人也,自不容以有二心;楊定見有氣人也,故眼中亦郴可一世之士。夫此二人,皆麻城人也。友山麻城人,而麻城人不知之也。衡湘麻城人,而麻城人不知之也。若丘長孺之在麻城,則麻城諸俗惡輩直視之為敗家之子矣。吾謂周友山則世之所稱布帛菽粟是也,其不知也宜也。梅衡湘則古今所稱伯樂之千里馬,王武子之八百駿是也,其不知也亦宜也。若丘長孺雖無益於世,然不可不謂之麒麟鳳凰、瑞蘭芝草也。據長孺之為人,非但父母兄弟靠不得,雖至痛之妻兒亦靠他不得也。蓋但妻兒靠不得,雖自己之身亦終靠他不得。其為無用極矣。然其人固上帝之所篤生,未易材者也。觀其不可得而親疏敬慢也,是豈尋橙倫可比耶!故餘每以麟鳳芝蘭擬之,非過也。若楊定見二子者,譬則樓臺殿閣,未易動搖,有足貴者。且高明之家,吉人之都,是非好惡,又自明白。
或曰:“公之知梅衡湘似矣,然人之所以下知者,以其權智太審也。夫人而專任權智,則可以生人,亦可以殺人,如江淮河海之水然矣。”餘謂衡湘雖大樣,然心實細謹,非曹孟德等比也,必如曹孟德等,方可稱之為江淮河海之水,如之何而遂遽以譽衡湘也哉!嗚呼!
此數公者,我固知之,而數公固各不相知也。蓋有日月星辰洞然皎然,如郭林宗、許於將、司馬德操者出,安能兼收而並用之耶?
或曰:“如先生言,必如此數者,然後可以用於世耶?”曰:“不然也。此其可大用者也,最難得者也,未易多有者也。子但見麻城一時有此數人,便以為易易矣,不知我費了多少心力方得此數人乎?若其他則在在皆有,時時可用,自不待費力以求之矣。猶之鳥獸草木之生,周遍大地,任人選取也。”餘既與諸侍者夜談至此,次日偶讀升庵《風賦》,遂感而論之曰:“《書》稱麟鳳,稱其出類也。夫麟鳳之希奇,實出鳥獸之類,亦猶芝草之秀異,實出草木之類也。雖曰希奇秀異,然亦何益於人世哉!意者天地之間,本自有一種無益於世而可貴者,如世之所稱古董是耶!今觀古董之為物,於世何益也?夫聖賢之生,小大不同,未有無益於世者。 苟有益, 則雖服箱之牛,司晨之雞,以至一草一木,皆可珍也。”故曰《鳳賦》而推廣之,列為八物,而鳥獸草木與焉。籲!八物具而古今人物盡於是矣。此物伊何?日鳥獸草木,曰樓臺殿閣,日芝草瑞蘭,曰杉松栝柏,曰布帛菽粟,日千里八百,曰江淮河海,日日月星晨。
夫鳥獸草木之類夥矣,然無有一羽毛一草木而不堪人世之用者。既已堪用矣,則隨所取擇,總無棄物也。是一物也。夫宮寺樓閣,山舍茅廬,基址一也,而高低異;本植一也,而小大異,屆處一也,而廣狹異。同是鄉人而鄉不如,則以宮室業產之良矣。譬之於鳥則賓鴻,於獸則獵犬,於草則國老,於木則從繩。同於鳥獸草木,而又不同於鳥獸草木,則以其為鳥獸草木本類之獨著耳。是一物也。
夫芝草非常,瑞蘭馨香,小人所棄,君子所喜,設於世無君子亦已。譬之玩物,過目則已,何取於溫?譬之好音,過耳則已,何取於飽?然雖無取於溫飽,而不可不謂之希奇也。
是一物也。
夫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經歷歲時,棟粱遂就。噫!安可以其常有而忽之!與果木鬥春,則花不如,與果木鬥秋,則實不如。籲!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世有清節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棟樑者,如世之萬年青草,何其滔滔也。籲!又安可以其滔滔而擬之!此赫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夫智者好奇,以布帛菽粟為不足珍,賢者好異,以布帛菽粟為無異於人。
唯大智大賢反是,故以其易飽易暖者自過吾之身,又以其同飽同暖者同過人之日。所謂易簡而得理,無為而成化,非若人之徒歟?真若人之徒也。是亦一物也。夫馬牛麟鳳,俗眼視之,相去故甚遠也。然千里之駒,一日而致;八百之牛,一日而程。麟乎鳳乎,雖至奇且異,亦奚以異為也?士之任重致遠者,大率類此。而世無伯樂,祗謂之馬砒不知其能千里也,真可慨也!是又一物也。夫能生人又能殺人,能貧人又能富人,江淮河海是也。利者十五,而害者亦十五。利害相半,而趨者不倦。今世用人者知其害不察其利,是欲堙塞天下之江河而不用之也。宋王介甫欲決梁山泊以為良田,而思無置水之處。劉貢父大聲叫曰:“再鑿一梁山泊則可置此水矣!”然則今日江淮河海之士,既以有害而不用矣,將安所置之哉?是亦一物也,今未見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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