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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才想起來?
老王:是這意思,所有人挨位八弟都是崩潰的。只是挨位八弟不知道,以為自己很正常。養崩潰就像養瘤子,哪個瘤子都不是發現時剛長的,是疼了,才發現它已經很大了。
咪咪方:太痛苦了,發現這一天。
老王:幾乎痛不欲生。我為什麼知道你們家這麼多事,是方言演給我看的,他崩潰的時候,被那些情景纏住,我坐在一邊看,可怕的戲劇。你見過活人的靈魂來纏人麼?說“想起”真不太準確,應該說重演。你本來在俱樂部包房裡喝酒還是幹什麼的。百無聊賴,突然音樂好聽了,燈光增亮了,整個氣氛提了一檔,接著門開了,你從前對不起的那個人走了進來,還是你見她第一面時的年齡,還穿著你見她最後一面時的衣服,表情是落寞的,眼睛並不看你,像是走錯了屋子,失神地站在門口。周圍都是你現在的朋友,臉上帶著今夜的快樂,只有她格格不人地站在一邊,醜化著自己。這時你還基本鎮定,抽一口手上的煙,是真的,菸頭被你嘬紅。喝一口杯中酒,嗓子感到溫暖。你問旁邊坐著的我,門口站著一個女的,你看見了麼?我說,看見了。
咪咪方:你怎麼會?這是他的幻覺。
老王:我就是會。我也認識那個女的。當年的那一天也在場。我跟他同步了。
咪咪方:幻覺也可以同步麼?
老王:就像兩個人一個心思共同做一個夢。我和好多人進過同一個幻覺,甚至不是很熟沒有共同過去的人。只是坐在他身邊,啪,一個握手扣上了,一起去大海,一起去天堂。下來手心都是汗,彼此驚愕驚喜地看著對方。有詞形容這種現象呢,神交。可惜我淨跟男的神交了,跟倆女的兩次,全是騙我的,我這一廂白激動了。
咪咪方:有一起下地獄的麼?
老王:地獄都是一個人的地獄,各下各的,沒伴兒。美好可以與人分享,報應怎麼會落到無關者頭上?這版權也不是我的,方言說,報應了才知道有報應,你怎麼使人崩潰的人怎麼使你崩潰,絕對公平。
凡是使人崩潰的都是你對不起人的那點事。別人對不起你,你還可以抗拒,怒奔。還可以選擇忘記,崩潰一下很快重新收拾起來。人之為人,各人都是一種成分構成,分歧都在表面。在一口氣。一心與一心都是相攜的,惺惺惜惺惺,你粉碎了別人,自己也就頓然粉碎了。之後得意的只是一具扮演你的皮囊。所以方言說千萬不要相信自己,自己是自己的神明。千萬不能做對不起人的事,內心都給皮囊一筆筆記著賬,最後的審判是自己審自己。你不畏天,不怕鬼神。有那麼一天,至遲是臨死的一剎那,這一切全被翻出來,陳列在一條長廊上,一天一個房間,房間裡是發生時的原現場,原光線,原人,你要從這條長廊走過,少看一眼都不行。
為什麼惡人死的時候面容都很恐懼?這時他已經不是那個氣壯如牛的壞人了,只是一張卑微的人皮,參觀自己的一生回顧展,在自己犯下的罪行前瑟瑟發抖。
咪咪方:然後呢?
老王:然後你聽到節奏,心跳砸地那樣的節奏,接引空蕩蕩的你去一個放射光芒的地方。你哪裡也不敢去,你怕那是一個威嚴的場面,怕那是一臺紅磨,怕那是一架榨汁機,怕那是一口高壓鍋,是一個鏹水池。你還是身不由己上了傳送帶,立刻感到高溫大風和強大的離心作用,瞬間壓過疼痛把你每一寸揚到天上去,天上依舊是潔淨的,透明的,你飛濺出去的部分皮不見渣兒血不見滴就汽化了。沒呈現出一點劃過的痕跡。你還在,你不再是自己,你的名字叫恐懼,是恐懼全部和恐懼本人。你再也不會有其他情感和其他存在。這時你才發現這是真相,你的本來。你的核心。你發覺這個傳送帶很熟悉,過去無數次被這樣運送經過這裡,你的真正生活就在這條恐怖的傳送帶上,反覆迴圈。前面看到盡頭,是一個白色的看上去既冰冷又密封的核反應爐。如果你不認識核反應爐,對工業時代的情景更熟悉,那就是一個冒著熊熊烈火的敞著口的鍊鋼爐。如果你是農業時代的人,那就是個滾燙的打鐵砧子,彷彿有鐵匠的胳膊和大錘在空中舉起,你送上去,像被送上手術床,驟然一縮——砸金釘!
咪咪方:然後呢?
老王:然後聽到一絲餘音,嫋嫋地游過來,爬進你眼睛,遊向兩耳雙朵,然後耳朵開了音量,是一首舞曲,你熟悉的舞曲,名字叫《見過不靠譜的》。你猛地一睜眼睛,才發現自己一直睜著眼,還是在“香”俱樂部包房裡,眼角掛著一滴淚。
咪咪方:對不起請等一下,我可不可以錄音,我帶了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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