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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一份人家,也就你頭腦還清爽一點。不過眼下看來,你們也是不要'忘憂茶莊'這個幾百年的老牌子了。我這個外人,還來替你們操什麼心呢!”
說完,跳上車子,一溜煙地就不見了蹤影。
1929年6月6日開幕的杭州西湖博覽會,乃因當時的浙江省國民政府為獎勵實業、振興文化而專門設定。博覽會設在裡西湖黃金地帶。開幕式上,浙江國術分館舉行國術表演;入夜,沿湖各地,分別舉行京劇、歌舞、音樂、電影、雜技、跑驢、跑冰、交際舞、新式遊藝、清唱等表演。梅蘭芳、金少山深夜專車來杭,於湖邊大禮堂演出《貴妃醉酒》,一曲唱徹,東方既白。又聞道發明了電的愛迪生,看了關於博覽會的介紹,以八十三歲高齡從美國專程來杭,於博覽會禮堂作《天生萬物皆有用》之演講。
至於農曆六月十八,觀世音成道日前夜,杭天醉生前曾經迷戀不已的湖上放花燈之夜,科學的博覽會亦是並不排斥的。那一日,博覽會專門舉行了放花燈活動。人夜,湖上人誦阿彌陀佛,梵歌四起,一片載沉載浮的星星點燈,又縹緲又世俗,又天上又人間。好詩者為之記曰:
絲歌夜月三千界,燈光西風萬點星。
遊覽人來皆好事,輸他春色滿家庭。
六月初的那一日,嘉和從茶莊回來,走進院子,見小妹寄草正蹲在走廊間煎中藥,便站住了說:
“寄草,你到後院跑一趟,跟你二嫂說,請她過幾日和我們一起去看西湖博覽會。”
寄草撤了一下小嘴:“要說你自己去說。”
嘉和溫怒了,斥著小得幾乎可以做他女兒的小妹:“什麼話!”
寄草攤著手:“我沒時間,我真的沒時間,我得去看住嘉草姐姐吃藥。你知道我們倆是分了工的,你管二嫂,我管嘉草姐姐。“
嘉和記不起來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分工,不過他能感覺出來,小寄草暗自不滿他對葉子的那些個曖昧的關心。他嘆口氣說:“你以為我有時間出去逛,我是想讓忘兒出去見見世界,他兩歲了,還沒有出過門呢。”
“你看,我早就讓你們聽我的。洋白人有什麼關係,洋白人也是人,為什麼忘兒就不能出門?告訴你們也不要緊,我老早就帶他出過門了。“
“什麼?”嘉和聲音也大了起來,“人家、人家怎麼樣”
“怎麼樣,怎麼樣,圍著看唄,還能怎麼樣!我就說——滾——開,這是我外甥,誰敢欺侮,我就請他吃巴掌。”
嘉和瞪著這個小妹妹,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寄草十歲了,沒有她不懂的事情。和姐姐最大不同之處,便是她的饒舌,整個五進的大院子,如今就聽她在磨牙。大家都喜歡她,嘉和也喜歡她,一個被悲哀幾乎壓垮的搖搖欲墜的大家族,需要這個小女孩的蝶煤不休的饒舌聲。
令嘉和不安的倒是弟媳羽田葉子,大門不出,二話不說,成了一個問葫蘆。
他們平時雖說住在一個大牆門裡,卻連照面也很少,見了面,話也少說。曠男怨女,一個去了丈夫,一個離了妻子,滿腹心事,不說也罷。趁了今日博覽會開張,嘉和才有了請葉子出去散心的機會。
“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小寄草突然說,不過她根本等不及大哥回答,便自己先把條件說了出來:“把嘉草姐姐帶去吧,帶去吧,把嘉草姐姐帶去吧。”然後嘉和看見了小姑娘眼中的淚水,又大又重的淚水,一轉臉,淚水飛旋出去,打在嘉和的手上。小姑娘往後跑去,邊跑邊說:“我去找二嫂了,大哥我聽你的話,我去找二嫂了,可是你把姐姐帶去吧”
於是,這一支老弱病殘的家族的隊伍,在民國十六年的大摧殘之後,在元氣尚未恢復但已經能從床上爬起來之際,使你攙著我,我攙著你,從清河坊那片高高的正在破敗之中的圍牆後面出來,再一次走向戶外,走向西湖了
初近博覽會,看到北山路和斷橋之前那座談黃色的門樓時,這群面部表情肅穆的人們,臉上均呈現程度不同的鬆弛。寄草緊緊挽著迷迷瞪瞪的嘉草的手,指著門樓上的字,讀了起來:
地有湖山,集二十二省出口大觀,全國精華,都歸眼底;
天然圖畫,開六月六日空前盛會,諸君成竹,早在胸中。
大人們都停了下來,臉上幾乎都露出了類似於嘉草臉上的那種表情——他們還不能從兩年前的殺戮中一下子跳到今天的歌舞昇平、今天的天然圖畫、今天的空前盛會——他們把目光都投向了帶隊者杭嘉和身上。杭嘉和笑了笑,這種笑容,只有杭家人自己才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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