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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清伯此時已穩穩站在他面前,作了個滿揖。
“趙公子,杭少爺昨日湖上受寒,病臥榻上,不能與您一同東渡日本,老夫特來通報,免你牽掛。”
趙寄客淡淡一笑,也回作一揖,道:“謝茶清伯。寄客無牽無掛,別人願去願留,悉聽尊便,晚生告辭了。“
茶清伯一把抓住了趙寄客,一出手,趙寄客便知其是武林中人,不由一怔。茶清卻從口袋裡掏出一錢袋,說:“拿去。”趙寄客要推辭,茶清一擲,重重地入其懷抱,又道:“四十年前,老夫也是一條好漢!”說罷,搖身一晃,不見了。
杭逸杭天醉,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生病時,同齡人吳升,正在隆興茶館和忘憂茶莊之間秘密地來回穿梭。每一次他都給吳茶清帶去激動人心的好訊息:萬福良大小老婆為財產打官司了;萬福良氣病了;萬福良氣死了;隆興茶館落入小老婆的賭棍姦夫之手了;隆興茶館封門了;隆興茶館要出手了,好幾家買家來看過了,價格太辣手,賣不出去了。
林藕初說:“當年三百兩銀賣出去,如今萬家要賣五百兩,且糟踐成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模樣,如數買下,豈不遭人笑話?”
吳升便垂下首低下眉言道:“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茶清伯沉吟片刻,耳朵側著,像是滿腹的心事,說:“買吧。”
林藕初眉毛揚起來了,吳升便搓起手來。
“忘憂茶莊有錢。”吳茶清說。
吳升搓著手,不搓了。他恨這句話,他恨忘憂茶莊有錢,在這一剎那間,這小夥計甚至恨他心裡熱愛著的人。他像一個間諜一般來回亂竄,本意卻是非功利的,他只是為著依戀那從小解救和撫慰過他的人,但他仇視忘憂茶莊。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這件互相矛盾著的事情。
林藕初從來沒有聽到過茶清嘴裡說出過這樣張狂的話,凡事從茶清嘴裡出來,便都沒了火性。她納悶著,茶清卻說:“該給天醉娶親了。”
林藕初悠悠忽忽回到二十年前,她想起了她抱著嬰兒坐在廊下時,茶清是怎麼說的。他說:“有了錢,把忘憂茶樓贖回來。”
三雅園老闆阿毛晚了一步,隆興茶館已易手他人.亦可說物歸原主——忘憂茶莊。通風報信者吳升不但沒有跌叫不已,反而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他匆匆忙忙從忘憂茶莊跑出,又馬不停蹄地朝三雅園奔去,彷彿他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別人鵬蚌相爭,雖然他並非漁翁。
吳茶清陪著杭天醉上樓來時,留守的吳升畢恭畢敬地站在樓梯口,不停地說:“慢走,這樓梯板破得不能走人了。”
杭天醉幾乎沒有理他,他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吳升看著他的後腦勺,又開始恨他了。這個杭家大少爺,竟然不欣喜若狂,不笑,不說話,他竟然對呵護他長大的茶清伯無動於衷?!
吳茶清開了茶館樓上的窗扉,灰塵蓬蓬地向新來的主人揚起。中秋過了,十月小陽春,日光斜射進茶樓,七道八道地交錯著,照得蓬塵發出了灰藍的亮光。
憑欄看得見一片湖光。對面寶石山、葛嶺和棲霞嶺,被日光和湖光照得化成了一片薄薄的剪影。湖上的遊船,在亮得像錫箔紙一般的水面上移過來移過去,因為很慢,看上去西湖就像是一幅凝固的畫兒。
杭天醉眯起了眼睛。他想起了趙寄客的浪裡白條。想起他說,一芥西湖對魚蝦而言如汪洋世界,對他而言卻不過是小小盆景的話。這麼想著,尖銳的絕望和無聊突然就攝住了他的心,把它一直就提到了喉口,憋得他喘不過氣來。眼淚就溢滿了眼眶。
他不能想趙寄客,只要一想到他,他就有一種被噎住了要悶死了的感覺。他知道,那是因為他沒有與他同行。而且,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夠與他同行了。
他用手指順便在桌子上劃了幾下,指頭沾了很厚的灰塵。茶館北面那個小小的半人高的戲臺上,蜘蛛結成了網。窗子一開,網兒在風中輕輕揚揚飄來飄去,看上去發發可危將要破損,但卻始終也沒有破。杭天醉茫然地盯著這舞臺,他想,難道我還會因為你們給了我一個茶樓便快樂起來嗎?”還是叫忘憂茶樓吧。”他聽見吳茶清這樣說。
“隨便,隨便你們。”
“茶樓是你的,隨便的是你。”
“我隨便的,真的。”
“東洋去不成,你就什麼都隨便了。”
杭天醉一下子就不吭聲了。關於這個敏感的話題,他們兩人從來還沒有單獨交談過。
杭天醉盯著湖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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