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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忘憂樓府都聽到了一個男孩子的淒厲的尖叫:“奶奶!奶奶!奶奶!“
無論男孩的父親,還是男孩的母親,都沒有聽見這象徵著忘憂茶莊一個時代結束時的叫魂之聲。當他的母親以僵硬而又虔誠的姿勢,用她臨終的祈禱來要求亡靈護佑這個杭城著名的茶葉家族時,杭天醉用他在忘憂茶行支取的最後一枚銀洋,換得芙蓉煙再一次地不可自拔地陶醉在了從未有過的虛無的迷幻之境中了。
《茶人三部曲》
第一部:南方有嘉木
第二十二章
他沉默寡言,身材削瘦得亦如一把薄劍。他身體並無疾病,但臉上總若隱若現著某一種無可言說的痛苦。人們對他既為將子為庶出的特殊地位予以理解,但他似乎並不在乎這種理解。一放學,他總是先到媽處問安,然後再問有什麼事情可以幹。他已經可以寫得出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了,用來書寫借據、款單、憑證等等,綽綽有餘。
大弟嘉平恰與他的個性相反。嘉平是無拘無束的,快樂的,直言不諱的。他對一切來自自然和書本的知識,都抱有強烈的實踐的興趣。然而,由於他的過於好動,他對生活的態度又帶上了浮光掠影的應接不暇。一年四季他都有走出牆門外的理由,尤其是夏日。葉子喜歡跟著大哥二哥,在晨光高微之前,穿過斷橋,來到西冷橋,這裡有蘇小小的墓。葉子想,她是中國古代的藝妓吧。這裡又有林和靖處士的墓,葉子不明白什麼是處士。嘉和說:“處士,就是一天官也不當的人。”
“一天官也不當,有什麼好紀念的?你看岳飛,當了大元帥,有千軍萬馬,才好當大英雄呢!”
嶽王廟就在西冷橋對面。他們也是常去那裡的。廟裡的岳飛手裡舉著個牙牌,穿著寬衣朝袍,不像個將軍,使嘉平隱隱有些失望。比起來,倒是秋謹墓讓他更有聯想力。他一遍一遍地對葉子說:“這個女人跟趙伯伯很認識的,她一次有五斤酒好喝,手裡拿一把刀,騎在白馬上,女扮男裝,你看墓牌上的字…·”
葉子藉著晨光,費勁地讀著:“秋雨秋風愁煞人秋雨秋風,為什麼愁煞人呢?”
“為什麼?”嘉平就盯著嘉和,他認為嘉和應該知道這一切。
嘉和想了一想,說:“'因為悲哉,秋之為氣也。'”
他們三人都還不能明白,何謂悲哉秋之為氣?現在正是盛夏,是芳香的希望的季節,滿湖的西湖荷花,天微明時開放了一會。葉子把一小包裝了茶葉的白紗袋放進了花蕊,又用一根細繩把花瓣輕輕縛攏了。此時,天已大亮,他們三人從城裡跑到這裡,也都有些累了,便在放鶴亭下的藤椅中躺下。這兒有新衝的粉紅色的藕粉和新沏的碧綠色的龍井茶,是從三家村和忘憂茶莊進的貨。店家認得這幾個孩子,免費請他們吃,吃飽了,他們便在藤椅中昏昏地睡著了。
總是嘉平最愛睡。嘉和與葉子醒來,便到湖邊去解開荷花瓣,取出茶葉。微風吹來,荷花紅紅白白,顫動不已,像是仙人從水中升起。嘉和等著,等著,看看葉子,看看荷花,心裡說不出來的癢。葉子安安靜靜說:“為什麼要把茶葉放到荷花中去呢?大哥兒?“
杭人口語中多兒化音,葉子不太會用,就到處加“兒“字。嘉和聽她這麼叫他時,心更癢了,全身哆嗓起來,說:“茶性易染啊。荷香染到茶香上,我們就能喝花茶了。“這麼說著時,荷花就一朵朵地開了。嘉和盯著荷花,被它天光中的美麗迷惑了,一伸手跨腿,便掉入了西湖。葉子低聲尖叫起來,嘉和站在齊腰深的水裡,說:“沒事沒事,比錢塘江的潮淺多了。”
他渾身上下溼源滾的,清清涼涼的感覺。葉子催著:“快起來快起來,嬸嬸知道了,要罵我的。”
葉子害怕那個整日掛著鑰匙走來走去的女人,葉子不敢跟別人說。她覺得,中國的男人要比中國的女人好,甚至在她眼裡,那抽大煙的天醉伯伯,都要比勤快操勞的綠愛嬸嬸親切呢。她這麼想著,伸手去拉大哥,大哥卻撐著堤岸,輕輕一跳就上來了。
這邊,採蓮的女郎們,搖著小舟,捧著剛折下的荷葉,裡面託著新切的生藕片,過來做生意了。這些生藕片,切得一樣厚薄,用手取來吃時,一片一片地連著,這才叫藕斷絲連呢。況且吃完之後,又可將荷葉倒過來戴在頭上,那便是一頂漂亮的涼帽了。
嘉和掏了零用錢,買了一片荷葉的藕,那賣藕的女郎笑微微地說:“小郎格真心疼你的小養媳婦啊,自家不吃省下來給屋裡人吃”
嘉和一下子面孔通紅,耳朵根子都發了燒。葉子不明白什麼叫小郎信什麼叫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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