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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出去。”皇帝就大笑了,把殘忍演繹成一段滯灑佳話,手書“買賣破銅爛鐵“六字賜之。幾年後乾隆又來了,又召見了杭世駿,問:“你的性情改了嗎?”答曰:“臣老矣,不能改也。”又問:“何以老而不死?”杭世駿也微笑了,把不屈演繹成一種幽默機鋒:“我還要活著歌頌昇平啊!”
杭氏家族的人們,對這位同宗同姓的狂生卻保留著既敬且防的小市民心態。一個世紀來,他們一直記得和傳播這樣一個非正式段子:皇帝來到了杭州,問左右:“杭世駿還沒有死嗎?”而當天夜裡,杭世駿也就死了。這個傳聞中的隱秘的謀殺和血腥味兒,使得開茶莊的杭老闆們只敢老老實實做生意,不願胡思亂想議論國事。他們骨子裡也是佩服這位本家的,但他們自甘凡夫俗胎,斷斷不肯去做杭世駿這樣的特立獨行犯上作亂的狂生。為了暗示這樣一種人生態度和處世方式,一個英明的祖宗,便把茶莊正式命名為“忘憂茶莊“。其中內含的思想也很簡單:茶,素來也是被人稱為“忘憂草“的。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尚傷感而吟“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何況我草民百姓乎!自然便可以是“何以忘憂,唯有茶奔“了。
杭天醉從小就知道,他家世代做的茶葉生意。有時,父親會逐句教他這樣的茶謠:
萊英出芳樹顛,鯉魚出洛水泉。
白鹽出河東,美效出魯淵。
薑桂茶菇出巴蜀,椒桔木蘭出高山。
寥蘇出溝渠,精稗出中田。
父親會耐心地告訴他:“記住,薑桂茶養出巴蜀。我們今日吃的茶,全是古巴蜀出來的。“
杭天醉便點點頭說:“我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父親有些驚奇。
“陸子的《茶經》裡說的呀!”杭天醉便回答,“茶清怕要我把《茶經》背下來的: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有兩人合抱者”
父親便有些安慰亦有些悻然,不甘心地問:“茶清伯還教你什麼?”
杭天醉歪著頭想了一下,說:“還有,早先,茶是念'茶'的。所以叫'烹茶淨具,武陽買茶'。”
“還有呢?”杭九齋長眼睛睜大了,“他跟你說了王褒嗎?跟你說了《憧約》了嗎?跟你說了這'烹茶淨具武陽買茶'的來歷嗎?”
杭天醉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頂了真,為什麼較上了勁,他便惶恐地搖著頭說:“沒有,沒有”
父親鬆了口氣,臉上浮出了笑容。父親頎長的身材,穿一件熟羅的長衫,外套一件一字襟馬甲,手上拿著把酒金畫牡丹團扇,便一五一十地給兒子開了講。一位二千年前本與杭氏家族了無瓜葛的書生,便被父親杭九齋的牡丹團扇,一扇一扇,翩然而至於兒子杭天醉的眼前。
大約兩千年前,中國西漢宣帝的神爵年間,有一個專治孔孟之道的風流儒生,名叫王褒(?一前61),字子淵,四);【資中人氏,前往成都趕考。
其時,王褒尚未成為以後的諫議大夫,寄居在成都安志裡——他亡友的家中。
亡友有妻,名喚楊惠,青春年少,紅顏薄命。而子淵好酒,焉知其不好色乎?一來二往,便與那小寡婦有了私情。
作了女主人情人的王書生,從此有了半個主人的自豪與權力,使喚起楊惠那個叫便了的家童,便也如同使喚自己的書童一般了。
而那個名喚便了的家童,為什麼竟如此討厭資中儒生王子淵呢?每次王褒指使他去打酒,他就嘟嘟嚷嚷滿心眼的不耐煩。是因為他與從前的男主人主僕甚洽;還是因為他有他的道德標準,以為書生的行為有傷風化不能苟同;抑或誠如他自己以為的,他的職責範圍僅僅是看守寡婦丈夫的墓地而非替寡婦情人打酒?
衝突是在所難免的。他終於拒絕替儒生王子淵打酒了。他甚至索性跑到亡故的主人墳上去大哭了,且哭且訴:“當初主人把我買來,只是讓我看家,並不是要我為其他什麼野男人釀酒的呀!”尚未入朝做官的王褒氣得要死又不能公開懲罰於他,只好懷恨在心。但仇恨入心裡是要發芽的,後備的諫議大夫尚未開始向皇帝提意見,便首先向情人發難了。
情人一聽便生了氣,認為丟了臉面,說:“這個便了,身價一萬五幹錢,我把他賣給你算了,看他還敢不敢不給你釀酒。”
王褒說:“好啊。我正愁缺個家童呢,我這就寫張契約吧。“
這份被稱之為《憧約》的契約,雖然是檔案不是詩歌,但王褒還是寫得四六驕文洋洋灑灑,從晨到夜,從春到冬,從家事雜務到田間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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