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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媽站了起來,讓雷雷和自己的女兒坐在一個座位上,自己擠在印家厚旁邊。
“我們欣欣可頑皮,簡直和男孩子一樣!”
“我兒子更不得了。”
“養個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就是。太難了!”
有了孩子這個話題,大人們一見如故地攀談起來了,可在前一刻他們還素不相識呢。談孩子的可愛和為孩子的操勞,嘆世世代代如流水;談幼兒園的不健全,跑月票的辛酸苦辣,氣時時事事都艱難。當小女孩的媽聽印家厚說他家住在漢口,還必須過江,過了江還得坐車時,她“噝”了一下,說:“簡直是到另一個國家去了,可怕!”
印家厚說:“好在跑習慣了。”
“我家就在這趟車的終點站旁邊。往後有什麼不方便的時候,就把印雷接到我家吧。”
“那太謝謝了!”
“千萬別客氣!只要不讓孩子受罪就行。”
“好的。”
印家厚發現自己變得婆婆媽媽了,變得容易感恩戴德,變得喜歡別人的同情了。本來是又累又餓,被擠得滿腹牢騷的,有人一同情,聊一聊,心裡就熨帖多了,不知不覺就到了終點。從前的他哪是這個樣子?從前的他是個從裡到外,血氣方剛,衣著整齊,自我感覺良好的小夥子。從不輕易與女人搭話,不輕易同情別人或接受別人同情。印家厚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自己的變化,他卻弄不清這變化好還是不好。
在爬江堤時,他望見紫褐色的暮雲彷彿就壓在頭頂上。心裡悶悶的,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
輪渡逆水而上。
逆水比順水慢一倍多,這是漫長而難熬的時間。
夕陽西下,光線一分鐘比一分鐘暗淡。長江的風一陣比一陣涼。不知是什麼緣故,上班時熟識的人不約而同在一條船上相遇,下班的船上卻絕大多數是陌生面孔。而且面容都是懨懨的,呆呆的,疲憊不堪的。上船照例也搶,椅子上閃電般地坐滿了人,然後甲板上也成片成片地坐上了人。
印家厚照例不搶船,因為船比車更可怕,那鐵柵欄門“嘩啦”一開,人們排山倒海壓上船來,萬一有人被裹挾在裡面摔倒了,那他就再也不可能站起來。
印家厚和兒子坐在船頭一側的甲板上,還不錯,是避風的一側。印家厚屁股底下墊著挎包。兒子坐在他叉開的兩腿之間,小屁股下墊了牛皮紙,手絹和帆布工作服,墊得厚厚的。衝鋒槍掛在頭頂上方的一個小鐵鉤上,隨著輪船的震動有節奏地晃盪。印家厚摸出了梁羽生的《風雷震九州》,他想總該可以看看書了。他剛翻開書,兒子說:“爸,我呢?”
他給兒子一本《狐狸的故事》,說:“自己看,這本書都給你講過幾百遍了。”
他看了不到一頁,兒子忽然跟著船上叫賣的姑娘叫起來:“瓜子——瓜子,五香瓜子——”聲音響亮引起周圍打瞌睡人的不滿。
“你幹什麼呢?”
兒子說:“我口渴。”
“口渴到家再說。”
“吃冰淇淋也可以的。”
印家厚明白了,給兒子買了支巧克力三色冰淇淋,然後又低頭看書。結果兒子只吃了奶油的一截,巧克力的那截被他摳下來塗在了一個小男孩的鼻子上,這小男孩正站在他跟前出神地盯著冰淇淋。於是小男孩哭著找媽媽去了。唉,孩子好煩人,一刻也不讓他安寧。孩子並不總是可愛,並不呵!印家厚愣愣地,瞅著兒子。
一個嗓門粗啞的婦女扯著小男孩從人堆裡擠過來,劈頭沖印家厚吼道:“小孩撤野,他老子不管,他老子死了!”
印家厚本來是要道歉的,頓時歉意全消。他一把摟過兒子,閉上眼睛前後搖晃。
“呸!胚子貨!”
靜了一刻,婦女又說:“胚子貨!”又靜了一刻,婦女罵罵咧咧走了。雷雷從父親懷裡伸出頭來,問:“胚子貨是罵人話嗎?爸。”
“是的。往後不許對人說這種話。”
“胚子貨是什麼意思?”
“罵人的意思。”
“罵人的什麼?”
這是個愛探本求源的孩子,應該儘量滿足他。可印家厚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個詞不好解釋。他說:“等你長大就懂了。”
“我長大了你講給我聽嗎?”
“不,你自然就懂了。”他想,孩子,你將面對生活中的一切,包括醜惡。
“哦——”
兒子這聲長長的哦令人感動,印家厚心裡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