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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到十五歲的日子裡,老太婆既是爹又是媽,她沒有讓曾實變成一個孤寂古怪的孩子。
曾慶璜的確很倒黴。幾年前武漢市是把他作為才子從湖南挖過來的。他在全市的重點中學一中幹得十分出色。運動開始,他是主要依靠力量,他是整別人的,可沒料想後來自己也成了右派。領導親自找他談話,說本校打右派的人太少,顯示不出大家辛苦的成績,啟發他也站出來作個深刻的思想檢查,讓運動取得更大的勝利。曾慶璜站出來了。他以為他不會有什麼事的,可同樣戴上了右派帽子,下放農村勞改。他真是冤枉。
儘管他倒了黴,而在蘇玉蘭方面,他贏了。他抓住那場神秘的舞會不放,使蘇玉蘭放棄了兒子並且將她趕出了她蘇家的房子。他們心裡都清楚他們之間的戰爭遠沒有結束。曾慶璜發誓將來要翻身,要發達,要讓蘇玉蘭趴著叩頭請他復婚。
在去農村的前一天,曾慶璜冥思苦想了一夜,讓姑媽連夜給他在半新半舊的衣服上補上了誇張的補丁,清早還趕著剃了個頭,推去了瀟灑的長髮,很短的沒有髮型的平頭使他看上去就是一副背時相。不過,雖然曾慶璜完全在考慮自己的前途,他也沒有忘記兒子。臨行前他叮囑姑媽照管好曾實,錢不夠用的時候就賣掉傢俱。他準備一去就苦幹幾年不回漢,所以他握著三歲兒子的手說:“曾實,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上班,好久回不來。你要好好吃飯,長成個胖男孩給爸爸看。”
後來父於倆強烈對抗時,曾慶璜曾重複過這段飽含父愛的話,可曾實說他不記得了。他記得的只是父親突然剃掉了頭髮,那樣子很醜。三歲時他只知道美醜,八歲時他就懂得了羞恥。他衝著曾慶璜說:“我八歲時就為你羞得無地自容!”
第三節
曾實的姑奶奶目不識丁但非常有見識。她一味地溺愛曾實,還唆使他攻擊企圖傷害他的一切人——不論大人還是小孩。如果曾實打不贏,她就鼓勵地說:“打不贏咬也要咬一口。”如果曾實咬了人家還是贏不了,她就出面替曾實打。她個頭瘦小,精力充沛,額頭上終年扎一條藏青色的帕子。鄰居有人發現她在家裡教曾實如何擊中人的要害部位,還弄了一條沙袋吊在廚房的樑上讓年僅五歲的曾實練習拳腳。
居仁裡的孩子們在很有幾年的時間裡飽嘗了曾實的老拳。大人們拉著小孩找上門與湖南老太婆評理。老太婆一個大作揖:“對不起。對不起。我替孫子給你們賠禮。”她一個老人豁出臉皮,人家也不便再說什麼。可她對人家說得頭頭是道:“我孫子好比一個沒爹孃的孤兒,管束嚴了,孩子膽子太小,淨躲在角落裡面抹淚,他這輩子就不是個男人了。我讓他懵懵懂懂,打打鬧鬧,由著小男孩性子玩耍,也為的是他長大成人,自己能靠自己,不覺出缺爹少媽。只求街坊們包涵一些。他再大一點,就懂事了。”
曾實在他姑奶奶的一手培養下,顯示出了超過他年齡的強悍。曾實面板黑黑的,街坊都叫他“黑皮”。居仁裡的孩子們玩什麼都少不了他。沒人敢提出不要他玩,而他一旦和大家玩起來,也非常樂意為大家服務,組織大家有秩序地進行遊戲,還經常充當小朋友們的保護者。有一次,一個男人騎腳踏車碰倒了我們居仁裡的一個小孩,男人沒停下,曾實飛身追上腳踏車,在大街上將男人拉下來扯到警察亭,警察笑著拍拍曾實的頭,說:“算了算了,我們只管交通。他嘛,向你們道個歉就行了。”
曾實說:“你們只管交通?那我撿到錢交給你們,你們怎麼要了?”
曾實跳起身給了男人臉部一拳。在滿街大人的驚訝中率領居仁裡的孩子們揚長而去。
曾慶璜在農村一連兩年沒回武漢,在牢固地獲得了貧下中農的好評之後才開始不定期回家。起初他對兒子的健康成長感到滿意和高興,很快他就發現了一種來自兒子的威脅:兒子瞧不起他。
曾慶璜每次回居仁裡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褲邊挽著,球鞋上有泥,扛著微駝的背,耷拉著雙臂,極為小心謹慎地貼在路邊走,逢人就彎腰點頭,也不在乎別人的態度。
曾實在里弄玩耍,一看見父親回來就扭頭跑回家。經過了幾次之後,父子倆就有了人生第一次不愉快的對話。
曾慶璜說:“曾實你幹什麼鬼頭鬼腦的,看見了我也不叫。”
曾實說:“瞧你那樣子,我看了不舒服。”
“你不舒服?我什麼樣子讓你瞧了不舒服!”
“你不能精神點兒,弄乾淨一點兒嗎?”
曾慶璜張著嘴,回答不出來。幾年的勞動改造使他忘掉了兒子所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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