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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一陣尖刺刺的裂響,誰家放的鑽天猴越過重重疊疊的屋脊在空中爆響,劃道漂亮的弧線。通街店鋪已漸次開啟,下門板的、起高檻的、掃街面的、亮燈的,吵吵嚷嚷,賀計生心不在焉地胡亂應答各商鋪同仁幾句。一抬頭,遠處天際依舊昏黃陰暗,竟無一絲光亮。
“看這天色要變的,中秋偌大的月亮爺不被雲遮個嚴實麼,好端端一頓月餅吃得好沒意思!元宵放燈怕不被一場雪打了!”有人呵呵地在冷風中打個哈欠,不無憂慮地道。
縣暑位於鼓樓後承宣街正西,距鼓樓不過一箭之地。臨街倒廈,沿滴水簷下高高聳立的兩層五級階臺將整個縣署高離街面數尺,門樓下一夜未熄的四盞碩大的紅燈籠將裡外門廳映得彤亮一片,沿街兩旁林立的店鋪和民房襯映得愈發猥瑣低矮。
劉雲堂一路疾走,從縣署一側典史暑偏門進入前院。正庭門簷下坐立的幾條人影頓時奔下臺階,將劉雲堂團團圍定。“老劉,事辦了沒有?”劉雲堂擦擦順頰淌落的汗水,越過人群四處張望:“妥了,西門外演武廳已著人收拾,刀箭已全部出庫,安排停當。崔老爺呢?”有人道:“崔大人在後院。”正說間,從側廂走廊內悄無聲息緩緩走出一人,年紀約在三十開外,微黃面龐,國字臉,一身紫色綢緞長袍,腰間束一道牛皮軟絲帶,精瘦幹練,一條略顯雜亂的細辯拖於腦後。
眾人一陣低低驚呼,便要行禮,被來人雙手虛託。
崔尚質,東北遼陽人,順治二年考取貢生,四年補缺實授代州府繁峙知縣一職。昔日,多爾滾從龍入關,與大順軍李自成部二十萬大軍激戰山海關,石河子一仗,李自成部折損大半,餘部倉皇西撤。在北京城匆忙登基,不及喘氣,多爾滾率軍緊緊尾追。李自成黃袍未脫,一路西撤。途徑山西代州繁峙縣,敗兵將無勝算,士無鬥志,沿路搶劫,弄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尾追而至的多爾滾部卻一路安撫,撥出軍糧救濟沿途災民,贏得累累人望民心。
順治四年,胸懷匡世之志,心存濟難之情的崔尚質官授繁峙知縣一職。其時,整個縣境內,被兩軍沿途激戰毀壞怠盡的狀況仍不堪目睹。雖在滿洲勁旅駐紮、綠營軍尚未進守,清政府嚴厲提倡滿人裝束及“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期間有過幾次小規模激烈而短暫的抗爭,終偃旗息鼓。順治元年,因戰爭禍患,代州府被免除三年賦役。至此,縣境內百姓方全然安定下來。
崔尚質上任伊始,愕然發覺當地百姓民風淳正,街市繁華,駝隊成群,人流滾滾,一派安居樂業之勢,爭戰創傷似未觸及毫釐,亦無絲毫敗落架勢。細細打聽,方知晉北民眾從前明中葉始,家家男丁有遠涉雁門關外、大漠古道經商習性,銀錢流量極大,富足程度京城竟尚不及其十之二三。城外滹沱河終年不息,滋養得極為肥沃的大片土地竟無人耕種,卻是一眼荒蕪敗象。城內商號店鋪多是晉北商家所經營,當地居民寧肯撂地入鋪當效勞夥計跑堂走腿,也不願躬下身來細緻經營肥富之地。當地六齒小兒多唱:“商鋪跑堂一年銀,頂得耕地十年種”!
銀錢之利,其勢洶然。崔尚質思忖再三,一面上報州府官衙,一面召集當地富商組織成立了一個全省絕無僅有的“商道辦”,公推賀計生任“道長”,不受朝廷一錢俸祿,旨在號集民眾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維持秩序,護商護民。崔尚質隨決定率先入手縣境城防,各商鋪紛紛解囊,三天之內,竟籌得一萬三千兩銀子!崔尚質大喜之餘,迅速組織工匠對縣城三門重新修繕。兩個多月,崔尚質每日寅時起床,率衙內一干人眾最先登上城牆,抬筐擔土,挑磚扛瓦,贏得極佳口碑;未時下工,崔尚質飯後不及歇息便正衣上堂,辦日常公務。兩月下來,人便消瘦一圈。城建完畢,崔尚質令人在縣衙外貼出公示,細列城防開支,項項有據可循,條條有跡可查,隨令各商鋪店肆按例領取剩餘不足二百兩捐銀。士紳聞訊,齊齊聚集縣衙,竟無一人領取。
賀計生率眾跪拜當地,稱城防乃民眾安居之屏,城安則心安,城危則民眾無依,懇請崔大人收回成命,將餘銀暫存,民眾深感大人拳拳體恤士民之心,斷無收回之理。
崔尚質無法,便將餘銀悉數投入城內,對縣城街道治理一番。如此一來,城內民眾愈加稱道不已。
所幸城防堅如金湯。崔尚質暗自舒了口氣,當下便掉頭衝一長臉漢子道:“老張,東營西營操練事宜如何?”被稱作老張的漢子本名張元衡,乃縣暑把總,手下統率城內東西兩營約二百餘綠營兵馬。張無衡上前,略一拱手道:“大人放心,所囑已全部吩附下去。遵照大人之令,未加流露半毫實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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