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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民也,而又誰為正而誰為偽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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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 正 統332
以後代所承所自出者為正,則晉既正矣,而晉所自出之魏,何以不正?前既正蜀,而後復正晉,晉自篡魏,豈承漢而興邪?
唐既正矣,且因唐而正隋矣,而隋所自出之宇文,宇文所自出之拓跋,何以不正?前正陳而後正隋,隋豈因滅陳而始有帝號邪?又烏知夫誰為正而誰為偽也?若夫以中國之種族而定,則誠愛國之公理,民族之精神,雖迷於統之義,而猶不悖於正之名也。
而惜乎數千年未有持此以為鵠者也。
李存勖、石敬瑭、劉智遠,以沙陀三小族,竊一掌之地,而�然奉為共主;自宋至明百年間,黃帝子孫,無尺寸土,而史家所謂正統者,仍不絕如故也,而果誰為正而誰為偽也?於是乎而持正統論者,果無說以自完矣。
大抵正統之說之所以起者,有二原因:其一,則當代君臣自私本國也。
溫公所謂“宋魏以降,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原注:”唐莊宗自以為繼唐,比朱梁於有窮篡夏,新室篡漢。“)運歷年紀,棄而不數。此皆私已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
(《資治通鑑》卷六十九。誠知言矣。自古正統之爭,莫多於蜀魏問題。主都邑者以魏為真人,主血胤者以蜀為宗子。而其議論之變遷,恆緣當時之境遇。陳壽主魏,習鑿齒主蜀,壽生西晉而鑿齒東晉也。西晉踞舊都,而上有所受,苟不主都邑說,則晉為僭矣,故壽之正魏,凡以正晉也。
鑿齒時則晉既南渡,苟不主血胤說,而仍沿都邑,則劉、石、符、姚正而晉為僭矣。鑿齒之正蜀,凡亦以正晉也。
其後溫公主魏,而朱子主蜀,溫公生北宋而朱子南宋也。宋之篡周宅汴,與晉之篡魏宅許者同源,溫公主都邑說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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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梁啟超文集
魏也,凡以正宋也。南渡之宋與江東之晉同病,朱子之主血胤說也,正蜀也,凡亦以正宋也。
蓋未有非為時君計者也!
至如五代之亦�然目為正統也,更宋人之讏言也。彼五代抑何足以稱代?朱溫盜也,李存勖、石敬瑭、劉智遠沙陀犬羊之長也。溫可代唐,則侯景、李全可代宋也;沙陀三族可代中華之主,則劉聰、石虎可代晉也。郭威非夷非盜,差近正矣,而以黥卒乍起,功業無聞,乘人孤寡,奪其穴以篡立,以視陳霸先之能平寇亂,猶奴隸耳。
而況彼五人者,所掠之地,不及禹域二十分之一,所享之祚,合計僅五十二年,而顧可以聖仁神武某祖某皇帝之名奉之乎?
其奉之也,則自宋人始也。
宋之得天下也不正,推柴氏以為所自受,因而溯之,許朱溫以代唐,而五代之名立焉。
(以上採王船山說。)其正五代也,凡亦以正宋也。至於本朝,以異域龍興,入主中夏,與遼、金、元前事相類,故順治二年三月,議歷代帝王祀典,禮部上言,謂遼則宋曾納貢,金則宋嘗稱侄,帝王廟祀,似不得遺,駸駸乎欲偽宋而正遼、金矣。後雖憚於清議,未敢悍然,然卒增祀遼太祖、太宗、景宗、聖宗、興宗、道宗,金太祖、太宗、世宗、章宗、宣宗、哀宗,其後復增祀元魏道武帝、明帝、孝武帝、文成帝、獻文帝、孝文帝、宣武帝、孝明帝。豈所謂兔死狐悲,惡傷其類者耶?由此言之,凡數千年來嘵嘵於正不正、偽不偽之辯者,皆當時之霸者與夫霸者之奴隸,緣飾附會,以保其一姓私產之謀耳!而時過境遷之後,作史者猶慷他人之概,齗齗焉辯得失於雞蟲,吾不知其何為也!
其二,由於陋儒誤解經義,煽揚奴性也。陋儒之說,以為帝王者聖神也。陋儒之意,以為一國之大,不可以一時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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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 正 統532
無一聖神焉者,又不可以同時而有兩聖神焉者。當其無聖神也,則無論為亂臣,為賊子,為大盜,為狗偷,為仇讎,為夷狄,而必取一人一姓焉,偶像而尸祝之曰,此聖神也,此聖神也。當其多聖神也,則於群聖群神之中,而探鬮焉,而置棋焉,擇取其一人一姓而膜拜之曰,此乃真聖神也,而其餘皆亂臣、賊子、大盜、狗偷、仇讎、夷狄也。不寧惟是,同一人也,甲書稱之為亂賊、偷盜、仇讎、夷狄,而乙書則稱之為神聖焉。甚者同一人也,同一書也,而今日稱之為亂賊、偷盜、仇讎、夷狄,明日則稱之為神聖焉。
夫聖神自聖神,亂賊自亂賊,偷盜自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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