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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
說到了保安員,必須補充一句,他們中間有女的,而且為數相當不少,這種情況只有在百貨商場那種需要搜身的地方才有。在我們這裡,她們格外地喜歡串房間。我們層有一個寬臉的小姑娘,長了一臉很可愛的雀斑,操河北唐山一帶口音,老愛往我們房間跑,並且管F1和F2叫大姐。這兩位大姐就這樣和她寒暄:你值班嗎?她答道:是呀,值到月底。聽到這樣的回答,F2的額頭上就暴起了青筋,低下頭去。後來她就到我對面坐下,和我搭訕道:大哥,聽說你會寫書——我也想寫書,你能不能教教我?對這一類的問題我是懶得答覆的,但也不能不答理人家;所以就說道:你要寫什麼哪?她說:我可寫的事多著哪。就在這時,我聽見有人猛烈地咳嗽起來了,抬頭一看,只見F2一副要中風的樣子,朝門口比著手勢。見了這個手勢,我就站了起來,說道:我要去上廁所——她當然不可能跟著我。等我回來時,那女孩走了。F2說:M5,你不錯。我說: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她說道:不能。我說不出口。到下星期你就知道了。
我發現G組的同事裡,只有審稿像個真正的“被安置人員”,換言之,只有他才像會犯思想錯誤的樣子。這是因為我聽說過他。眾所周知,在我們的社會里,犯錯誤的人只是極少數,而我正是其中的一個。所以我認為,像這樣的人就算我不認識,也該有個耳聞。而組裡別的人我都沒聽說過。F2也有點像個被安置人員,因為她雖然不聰明,但還算漂亮,有可能犯自由錯誤。其他的人既不聰明也不漂亮,不大可能犯錯誤。我找審稿打聽了一下,他告訴我說,這裡多數人都是走後門進來的。這使我大吃一驚,說道:我以後說話要小心了。但是他搖搖頭說:用不著。不管怎麼進來的,最後都是一樣。他還說,你就在外面當小工也挺好的,進來幹嗎?我則拿同樣的問題問他。於是他嘆口氣說道:現在說這樣的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有關走後門進來,我是這麼理解的:假如只有犯了思想錯誤的人才能進公司來當創作員,那麼就會有些人的著述明明不算犯錯誤,他卻請客送禮託關係,硬要受到檢舉,以便到這裡來——這和我沒被安置時的作為相反,那時候我總要找我師妹把我錯誤的記錄消去,帶累得她進了監獄——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裡待遇豐厚,並且每週只上一天班。
唐山女孩來串門是24號的事,而那個月沒有31號。有關30號,我知道那一天領工資,還知道那天下午重新安置人員放假,這些都是從公司發的手冊上知道的。別的事在29號我還一無所知,到了30號上午,我在門口就被人叫走了,被叫到訓導部裡聽了一上午不著邊際的訓。作為一個常犯錯誤、常聽訓的人,我一看到訓導員笑眯眯、慢條斯理地說話,就懷疑他要詐我交待點什麼,所以我一直在等他轉入正題:“好了,現在談談你的問題吧。”在這以後,他可能會翻了臉,大聲地喝斥我;而在這段時間我應該不動聲色地頂住,等著他來提醒我。但是我空等了一上午,他也沒有轉到正題上,也就是說,他胡扯了整整一上午,總在說我的錯誤是多麼嚴重,而他們現在對我又有多好。中午時,他叫我到小餐廳吃招待飯,我等著他下午繼續胡扯。但是在吃飯時他看了看手錶,說道:你回組去吧。連飯都不讓我吃完。只是當我離去時,他在我身後說:今天中午發生的事對你大有好處,希望你能保持謙虛、謹慎、合作。事後我想到,整整一上午他並沒有完全胡扯,只是當你沒有親歷那個事件時,根本就不知他在說什麼。
假設你沒有親歷過那個事件,我告訴你訓導員的話,你也猜不出是要幹什麼。所以你就把現在的一段當成考驗你是否比我聰明的謎語來讀吧。訓導員說:知識分子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任重而道遠。我們需要好好改造思想,但是這將是個痛苦的過程。假如你不幸是個知識分子,這樣的話你一定聽過上幹遍了,但你不知所云。這不是你的錯,因為說話的人並無所指。當它第一千零一次重複時就有所指,可這次你卻忽略了。我也是這樣的。
我回組裡去,那座樓裡沒有一點聲音,樓道里也沒有人。這使我以為大家都下班了。但我還是要回組裡去,因為那天領工資。我認為他們就算走了,也會在我桌上留條子,告訴我工資的事。但我推開G組的門時,發現所有的人都在位子上坐得直挺挺,好像一個surprise party。然後我就被這種肅穆的氣氛所懾服,悄悄溜回自己位子了。
現在我認為,把那天中午發生的事比作surprise sparty,這個比方不壞。那一天,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