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臉上散去,說:我給你弄飯去,就走開了。我坐在床邊上解鞋帶,嘴裡忽然冒出一句來:你是演員嗎?直到聽到F回答說:不是。我才領悟到那句問話是從我嘴裡冒出來。然後她從廚房裡跑出來說:你問這個幹嗎?我信口說:沒什麼,我覺得你長得像個演員。她說道:謝謝。就回廚房裡去了。也許你會說,這樣的關係就叫相敬如賓。但我知道不是的。我和她的關係實際上是互相不予深究——我對她那種可疑的演員似的作派不予深究,她對我的性無能也不予深究。假如深究的話,早就過不到一塊兒了。
我對自己也不予深究,假如深究的話,就會問:我幹嗎要寫《我的舅舅》,我幹嗎要買那輛賽車和那所房子?一個答案就在眼前:我總得乾點事吧,寫幾本書、掙點錢、買點東西;然後就冒出個反答案:瞧瞧你幹出的結果!我倒是寫了不少書,掙了不少錢,也買了不少東西,但是都被公司拿去了。這樣自問自答永無休止,既然如此,就不如問都不問。話雖如此說,問話的神經卻不是我能控制的。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又問了一句:你真是畫家嗎?F聽到這話時愣住了。
我說過,在公司的地下車庫裡,當所有的M都在討論什麼活兒好、什麼活兒壞時,F們卻穿著合身的馬甲,挺著小巧玲瓏的胸膛走來走去。我曾經攔住了一個,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對不起。就從我身邊繞過去。說實話,我說不出那個F和眼前這個有何區別;眼前這個F從407走出去,到了公司的地下車庫裡,我也分辨不出來。她們對我來說,每一個都是漂亮的年輕女人,僅此而已。她們和我毫無關係。我不明白的只是:假如她們像我們一樣,都是藝術家、哲學家,何以在我們一個個灰頭土臉時落落大方、絲毫也不感到屈辱呢。F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雞。她臉上泛起一抹紅暈,看了我一眼。我不動聲色。她又說:他們讓我打小報告,我沒打。我長出了一口氣,問道:那你以後準備怎麼樣呢?她說:先這樣吧。
我應該解釋一下和F的對話。F說,她是雞。這就是說,她是那種出沒於大飯店的高階妓女。有一天,她被人逮住了,重新安置到我這裡;但有可能是暫時的,假如她把我的一言一行都彙報上去的話。她還說,她沒有彙報我,假如是真的,那倒值得感謝。不過世界上的這種話都不可信,而且就是她去彙報,也只能彙報出我小偷小摸,沒有什麼嚴重性。對於她的話,我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不可信的地方,也沒發現什麼特別可信的地方。安置前,假如我遇到了一個“雞”和我睡在一個房間裡,那我一定要刨根問底,問出她的身世、教育、收入、社會交往。但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廣泛的興趣,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是嗎。就結束了問話。
在安置前,我沒有打過雞,換言之,我沒有嫖過妓。一般來說,這種情形有兩種解釋:有潔癖,或者特別膽小。我卻既沒有潔癖也不特別膽小,只是怕麻煩。我告訴F這件事,她說:那你一定特別懶。我說:隨你怎麼想,就熄燈睡覺了,但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她不是演員,而是雞。後來我伸手把燈又開啟,與此同時她翻身起來,坐在燈下,身上穿了一隻真絲的胸罩和真絲的內褲,都是偷來的。我把手朝她伸去,中途又改變了主意,用目光在她胸前一碟,然後說:解開吧。她把胸罩解開,我就看到了一對小而精緻的乳房,很好看的,但是像隔著玻璃看一樣。幾年前,我在美國的新奧爾良,就隔著玻璃看到過這樣一對乳房,長在一位脫衣舞女身上,現在的心情和當時一樣。那位舞女下場後,我還和她聊過幾句。她說脫衣舞是一門藝術。後來我伸手到床頭取了一支菸,F也取了一支。放到嘴邊說道:呶。我伸手拿了打火機,伸到她胸前,給她點了煙;然後縮回來給自己點上煙。過了一會兒,她躺了下來,把左臂枕在頭後,露出了短短的腋毛。我對她說:腋毛沒刮。她說:啊。後來又說:過去是刮的。又過了一會兒,她伸手到床頭把煙捻滅,側過身子躲開燈光,睡去了。而我則在燈光下又坐了一會兒,才熄燈睡覺——那天晚上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安置前,我認識很多打過雞的人。他們說,那些女孩子大多受過很好的教育,有個別人甚至有博士學位。當時我不理解她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現在則認為這種事也不特別壞。就拿我來說吧,有兩個博士學位,也沒有打雞,結果還不是遭了安置。第二天早上,我對F說,假如公司問我的情況,你就告訴他們實話好了。她說:假如人家想聽的不是實話呢?我愣了一陣子,說:那你就順著他們,編一些好了,反正我也沒什麼指望了。她馬上答道:我不。不光你,大家都沒什麼指望。她還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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