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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有心做他們杭家人的。想到這裡,便問:“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幫他了嗎?”
“我們等不及了。”她回答。
“要辦事了嗎?”嘉和問,“要辦事,就辦事的做法;不急著辦事,就不急著辦事的做法。”
採茶臉紅了,她還是個姑娘嘛,就不知道怎麼回話了。嘉和看了看這姑娘,嘆了一口氣,他對她沒什麼太大的好感,這姑娘心太兇——這是杭州人的話,也就是“要心“太重。可布朗還能給他什麼呢?現在正是搞運動的時候,要安排一個工人,談何容易。茶廠和別的單位一樣,都在造反。好在造反的保皇的兩派頭兒,都是他從前帶過的徒弟,找準一個機會才好開口。事情做得還算順利,但嘉和不喜歡別人來催,尤其是這麼一個黃毛丫頭。
雖如此,嘉和知道,布朗和採茶處得不錯,他們好就行了,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嘉和想到這裡,就為自己剛才的冷淡抱歉,說:“你們不要著急,總會給你們想辦法的。”
採茶聽了這話,臉紅還沒退下去,眼睛又紅了,說:“大舅舅,我阿爺當時跟我說好,城裡有房子的,現在房子也被人家搶了去,你說我們辦事,我們到哪裡去辦事呢?”
嘉和怔住了,他原本以為他的那番話會給她有所寬慰,不料她倒越發氣急了,健壯的腰一扭,揚長而去,倒把嘉和一個人晾在那裡了。
採茶的這些火倒發不到布朗身上。她剛要發火,他就彷彿能猜出來,立刻撲上去拿嘴親住。採茶話到二十歲,何曾經歷過此,一開始真是神魂顛倒,不知東西南北。回到城裡繼續給客人沖茶,水都衝到桌子上。小姐妹來問她,那個解放軍叔叔你還談不談,她連連搖頭,不談不談,哪個曉得以後會不會留在杭州。那段時間招待所也亂,各色各樣的人來進駐造反,一會兒這一批,一會兒那一批,採茶也不過問,談戀愛要緊。
可是你要以為翁採茶就是那麼一個粗放型的姑娘,那你就錯了。翁採茶喉嚨梆梆響,該細的地方全都細,關鍵問題上她是門檻煞精的。比如吻香她不反對,吻得越多越好,不過煤球灰一絲都不能有。還有,再進一步她是絕對不做的。她曉得,弄到床上去她就完了,要房子沒房子,要戶口沒戶口,要工作沒工作了。再說運動這麼搞下去,好像越來越厲害,採茶心思擔著,新鮮勁一過,她就又開始回過頭來想,做勞改犯的兒媳婦犯不犯得著了。這麼心思活佬佬,小布朗知道嗎?反正從他那張附著白牙的臉上是什麼也看不出來的。他現在要面對的是兩個女人,首先是他的母親,他得讓她有地方住,有飯吃,還要保護她不再讓鬥雞眼阿水來鬥。另一個女人採茶要簡單得多了,他現在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和她上床睡覺。想上床的目的也是非常清晰的,一是他純粹地想上床,在他們生活過的大茶樹下,愛一個姑娘固然是要唱情歌吹洞蕭的,但根本的目的就是上床。不上床的愛能算是愛嗎?想和採茶上床的另一個目的也是明確的,只要上了床,什麼事情都不是事情了,什麼房子什麼戶口什麼工作都不著急了。杭州人是很把睡覺當回事情的,所以舅舅才要專門來跟他說,不要亂脫鞋子。可是他想,他並沒有亂脫鞋子啊,他只想在採茶姑娘的床前脫鞋子啊。你們不是都要讓我娶她嗎,不是都說娶了她我就好了嗎?可是為什麼大家都不贊成他和她睡覺呢,連採茶她自己也不贊成。布朗寬容地想到,這就是漢人姑娘最不可愛的地方,也是採茶和小寡婦泰麗的最大差別之——…雖然她們同樣地愛吃醋,在這點上,雲南女人和杭州女人倒沒有任何區別。
採茶和小寡婦之間還有另外一個差別,就是採茶時不時地要提起彩禮和嫁妝。她總是說:“爺爺已經答應我,全套嫁妝備齊,馬桶一定要紅漆的,裡面花生紅雞蛋都要備好的。城裡那個院子,總歸是我們的了吧。“
小寡婦泰麗卻是把什麼都準備好,酒和山歌,還有滾燙的身體,她可是從來也不曾向他要過一分錢的啊,儘管布朗沒少往她家裡背山雞和野豬。許多次布朗都想把小寡婦泰麗和他的已經遙遠了的但依舊是香噴噴的愛情告訴採茶,最終還是忍住了,他再天真,總也知道在一個女人面前歌唱另一個女人,是犯規的。
但是他能到哪裡去弄到這些紅漆馬桶全套傢俱呢。他嚇唬她說:“現在已經文化大革命了,再那麼搞就是四舊,要拉去遊街的。”採茶就有些被嚇住了,但心裡不服,說:“戒指總要給我一隻的,我把它放在枕頭底下,別人也找不到。”
這就是今天布朗唱著山歌前往翁家山的原因了。昨天夜裡,在龍井山中,小布朗硬著頭皮對母親說:“她要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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