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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一片毛澤東詩詞——啊,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而早晨起來時,他已經進人惶恐。他越想越不對頭,越想越害怕,他不能沒有集體,不能失去戰鬥
他本能地又朝江南大學飛奔而去,他還是需要他的哥哥杭得茶給他打氣。爺爺已經開始受到衝擊,偶像已經倒塌,但他相信,杭得茶是不會倒塌的。
江南大學門口停著一輛宣傳車,有人在車上的大喇叭裡反覆喊:馬克思主義的道理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黃軍裝,標語,口號,糊糊桶,高音喇叭,寬皮帶,再加上一個朗朗夏日——夠了,青春就這樣立刻進人顛覆期,幾乎成了一種生理反應。十分鐘內,三好學生杭得放完成了人類歷史上最迅猛的脫胎換骨。在他的青春期,有著許多難言的痛苦,以往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要透過外力來解決,更不要說是像當下那樣的暴風驟雨般的外力了。現在好了,一切摧枯拉朽,一切盪滌全無,一切正常的和非常的苦惱如今都有了一個藉口,一切的秩序都將徹底砸爛——我們迄今為止所經歷的心事都將有一個宣洩口——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他把他那輛飛鴿牌腳踏車隨手一扔,就跑上前去打聽:中國發生了什麼?世界發生了什麼?嗅!嗅!嗅!原來是這樣,竟然有人敢反對毛主席,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竟然出現了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要讓中國人民受二茬罪,吃二遍苦,紅色江山從此變黑!這還了得,我們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向他宣傳革命真理的是女中的趙爭爭,杭得放去年在夏令營時見過她。那時她梳著長辮,辮梢也有臭美的蝴蝶結,而今邁步從頭越了,兩把小板刷,英姿颯爽。杭得放一開始還問她,她們這麼出來,是誰組織的。趙爭爭氣勢磅確地反問他:革命需要批准嗎?造反需要思許嗎?克倫威爾是有了批准才進行英國革命的嗎?巴黎人民是有了批准才攻打巴士底獄的嗎?阿芙洛爾巡洋艦是有了批准才有了十月革命那一聲炮響的嗎?革命者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卻是整個世界!不用理論來證明什麼——你只要走出校園,從你那些棺材板文化中抬起頭來,舉目四望,你就知道,全中國都已經沸騰了。從中央到地方,從工廠到學校,從城市到農村,人民已經最大限度地被髮動起來了。海燕在天空飛翔,它在迎接暴風雨,它在吶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杭得放看著她,簡直就如看著一個天外來客:這種說話的腔調、詞彙,走路的直挺腿與八字腳,紅袖章和扎著牛皮腰帶的腰,同樣是一身舊黃軍裝,穿在趙爭爭身上卻顯得氣宇軒昂。這才是革命!這才是生活!這才是理想!什麼推選——讓一切推選之類的雞毛蒜皮見鬼去吧!他拿眼前的這一位比較起他自己學校中的那幾位來,真是有比較才有鑑別,兩下里一對照,他們學校的什麼董渡江什麼孫華正,簡直就是小兒科,就是杭諺裡的“蟑螂灶壁雞,一對好夫妻“。杭得放的腦海裡像是在過電,胸膛上彷彿在滾雷,真是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他面孔煞白,雙目發呆,他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思考。他只是強烈感受到,一定要和眼下的革命者在一起,只有和他們在一起,才有出路,才有前途,才有未來。杭得放就這樣跟著趙爭爭進了大學門,誰知被他的堂哥潑了一盆冷水。
杭得茶決定從事他選定的專業研究時,少年杭得放就有些不理解,他自己是對那些所謂的食貨之類的東西一點也不感興趣的。他的心向往未來,希望有感受新事物的狂喜。但他尊重茶哥,把這疑惑藏在心裡。他不能接受的現實是,時至今日,如火如某的形勢,茶哥怎麼還要到湖州去考茶事之古,還要去接什麼新娘子,婆婆媽媽的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他怎麼會對局勢發展保持這樣一種少有的冷靜,在他看來,這已經是近乎冷漠了。甚至在聽到他親愛的弟弟沒有被推選為第一批上北京的紅衛兵之後,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憂心忡仲。他說,文化大革命究竟怎麼搞,搞成多大的規模,還有待於時間定論。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是中國共產黨的天下,事情並沒有發展到一夜之間人頭就要落地的地步,他總懷疑,有些人把局勢估計得那麼嚴重,是有其自身的不可告人之目的的。
杭得放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他的茶哥,他甚至認為他的思維是不是出了問題,他怎麼還會得出這樣大錯特錯的估計,一個嶄新的世紀就要開始了,舊世界砸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得茶真的不知道得放的這種激情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什麼是舊世界?為什麼要砸個落花流水?誰是奴隸?得茶在攻讀史學中的確已經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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