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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還來得及。”
沒有人站出來,大家都把頭低下了,彷彿人人都是不肯坦白的罪犯。大金牙這才命令大家寫字,寫自己的名字,寫毛主席萬歲。迎霜坐在最後一排,要下筆了,卻怎麼也寫不下去了。她焦急萬分地回憶:會不會是別人給我下了迷魂藥後按著我的手寫的反動標語呢?或者會不會是我夜裡夢遊寫過反動標語了呢?會不會我一時喪失了記憶後寫的反動標語呢?要查出來真是我寫的,那該怎麼辦呢?她把頭低得不能再低,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用左手寫字。用左手寫字是要冒風險的,但總比當反革命強。看看前後左右,所有的同學都用手肘給自己圍了一個圍城。她也如法炮製,很快趁人不注意,用左手寫了一條毛主席萬歲,這才鬆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
大金牙收齊了筆跡,朝這幫孩子數聲地冷笑,喝道:“走著瞧吧。”然後挺著大肚子走了。坐在下面的孩子們互相看來看去,也沒看出誰是作案人,便開始輕鬆起來。不知怎麼回事,大家開始朝迎霜的位子云集過來。一個全班最大個子的姑娘,熱情地一把摟住迎霜的脖子,差點沒把迎霜給憋死,說:“杭迎霜,你這隻語錄包真好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斜背在自己的身上,在教室裡走來走去。迎霜受寵若驚,一開口竟然溜出了一句謊話:“是我北京的親戚送給我的。”
“給我也要一個好嗎?”大個子說。
“一句話,沒問題。”迎霜的大話越說越大。立刻就有許多同學扳著迎霜的肩膀說:“杭迎霜給我也要一個吧,給我也要一個吧。”
迎霜…一答應,說:“我回去就寫信,叫我北京的親戚馬上就寄過來。”
“會不會很貴?”有人問。
“我送你們,不要你們的錢。”迎霜又豪爽地拍胸脯。大家都高興,杭迎霜杭迎霜地叫個不停,讓迎霜都忙不過來了。
正熱乎著呢,大個子突然問:“杭迎霜你是支援哪一派的?”
杭迎霜在這關鍵的時刻犯了一個關鍵的錯誤——這彷彿是她以後命運的寫照,她總是在最要命的時刻忙中出亂,然後前功盡棄。其實她知道她的這些同學都是支援一個叫“紅色風暴“ 的組織的,她再稀裡糊塗,這些大事她還能知道一些.這對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實在已經難為她了。為了討好她們,取得被她們承認、進人她們圈子的資格,她也準備宣告自己就是紅色風暴派的。問題是她一張口,紅色風暴就成了“紅暴“。要知道,紅暴,也就是“紅色暴動“這一派,它和“紅色風暴“雖然都有紅暴二字,卻是兩個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的組織。杭迎霜的同學們別看才小學六年級,但對這些複雜的派系鬥爭,卻已經瞭如指掌了。
教室裡熱鬧的氣氛就立刻凝固,這些十二三歲的小大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死對頭。瞧她的膽量,她竟然敢直言不諱地說:“當然是紅暴!”她不要命了嗎?這個小狗患於,這個老子反動兒混蛋的現例項證。而且她還敢跟她們開心地笑,用一種這樣輕鬆的口氣把她的反動立場通知她們。同學們一起看著大個子姑娘,她是她們的頭兒,得讓她先拿個主意。大個子姑娘正揹著小紅袋在教室裡美滋滋地走著呢,聽了迎霜的表態,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拽下小紅包,劈頭蓋臉扔在迎霜臉上,手指頭尖尖,一直觸到迎霜的鼻子,眼睛剛才笑得像新月,突然就瞪得像滿月,狠狠地叫道:“誰要你的東西,你這個保皇派,小反革命!”
迎霜還在笑呢,她都來不及把臉上的笑轉為痛苦,已經被人家來回地推操起來。她甚至還不知道她的錯出在哪裡。她被人迅雷不及掩耳的翻臉不認人的突然襲擊驚得智力一時喪失。這些人是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走,又對她喊叫了一些什麼,她都不知道。可憐她才十二歲,已經目睹了死亡和背叛,還有人性的如此粗鄙。她的內傷很深很深,一生也難以醫治。她搖搖晃晃地回到家,爺爺奶奶都不在。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迫使自己鎮靜,然而手一抖,茶杯翻了,碎在地上,濺了一身的水。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怕,關上門拉上窗子,悶頭就鑽進了被窩。她在被窩裡嚇得哭開了,她的耳邊,不時出現有人敲門的幻覺。她拼命剋制自己不去理睬,但做不到。就在這時候門被推開了,是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當他看著那個縮在床上渾身發抖的女孩子,著實地吃了一驚。就在他吃驚的同時,那姑娘大叫一聲:“哇——”一頭就重新問進了被窩。青年軍人大大嚇了一跳,站著不敢動,好一會兒,才問:一請問杭得茶同志是住在這裡的嗎?”
被窩裡那個發抖的小姑娘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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