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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結束,我第一個就把訊息通給你,我是守信用的。“他再一次強調。
實際上,前不久在花木深房裡,杭得茶和杭得放已經進行過一次長談。長談之前,得茶先關上了門窗,拉上窗簾,然後掀開床單,從床底拖出他連夜從假山下地下室裡搬出來的油印機,還有沒散發出去的傳單。得放吃驚地看著大哥,問:“誰告訴你的?”
“用得著誰告訴嗎?還有沒有了,都給我清點一下,立刻處理了。”
得放本來想告訴他布朗帶走了一部分,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說。就見大哥拖出一個鐵臉盆,一張一張地往那裡面扔點著火的傳單。得放蹲下來,拉住大哥的手,生氣地說:“你幹什麼,我又不是寫反動標語,你幹嗎嚇成這樣?”
得茶一邊盯著那些小小的火團從燃燒到熄滅,一邊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可別人不知道。”
“我就不能發表一些自己的起碼的見解嗎?人家的大字報不是滿天飛嗎?“
“你的文章我都看過了,你多次引用馬克思的懷疑精神,以此與同樣是馬克思的造反精神作比較。這種危險的政治遊戲到此可以停止了。“
“你沒有理由扼殺我的思考。我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自己的思想,想用自己的頭腦說一點自己的話,就像當年的毛主席和他的同學辦《湘江評論》時一樣。難道讓一切都在真理的法庭上經過檢驗,不是馬克思主義的精神來源嗎?”
小小的火團不時映到他眉間的那粒紅病上,使他看上去那麼英俊,充滿生機。得茶說:“看來這一段時間你開始讀書了。”
“從媽媽去世之後我就開始讀書,從北京回來後我就更加想多讀一點書。我正在通讀馬列全集。“
“你在冒天下之大不題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讀書,可以思考,但你不應該要求對話,更不能抗議。”
“我沒有抗議,我擁護科學共產主義,擁護馬克思主義,我也不反對這場文化革命。可是我反對唯出身論,反對文攻武衛
“你知道這是誰提出來的——”
“反正不是毛主席提的!”
得茶站了起來,真想給這個固執的早熟的弟弟一掌,讓他清醒清醒。可是他又能夠說什麼呢?不是他自己已經陷進去,而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都在沒有精神準備的前提下陷了進去,行動風馳電掣,思想被遠遠地甩在後面。而得放,剛剛發現了一點屬於自己的思想的萌芽,就急於發言。這裡有多少是少年意氣,又有多少依然屬於盲動呢?所有這些話,幾乎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他只能語重心長地交代弟弟,不要再繼續幹下去了,更不要把別人也扯進去。但得放顯然誤解了他的話,他輕蔑地說:“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扯進去的。我知道你現在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臉盆裡的餘火全部熄滅了,兩兄弟站在這堆灰燼前,他們痛苦地發現革命在他們兄弟之間發生的作用——革命的最偉大的口號,是讓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結果革命卻不但沒有使他們兄弟融合,反而使他們分裂了。
此刻得茶皺著眉頭問:“得放不在家?”見葉子搖頭,就說:“奶奶你在巷口守著,暫時別讓得放回家。他要來了,讓他在巷口等我。按道理他今天一定要來的。“
葉子聽得眉毛都跳了起來,拉著得茶的袖子,問:“怎麼回事啊,布朗跑掉了,現在又不讓得放進家門,你們都跑光了,我這個老太婆還活著幹什麼?”
嘉和就朝得茶搖搖手,一邊安慰著葉子說:“沒啥事沒啥事,今天是中秋,得茶有點時間,過來看看二爺爺。嘉平怎麼樣,家裡的事情他知道吧?”
葉子一邊帶著祖孫兩個往院子裡走,一邊說:“大字報都貼到牆頭了,他能不知道?不過他倒沉得住氣,叫我把他弄到院子裡去,說是要看看天光,小房間裡憋氣死了。”
果然,嘉平沒病一樣,躺在竹榻上,在院子當中大桂花樹下襬開架勢,榻前一張小方凳上還放著一杯茶,見了嘉和笑說:“真是不湊巧,多日不見大字報,昨日夜裡又送上門來了。”
他指了指小門口貼著的大字報,又用手指指凳子,讓他們坐下。
嘉和卻是站著的,說:“大白天的,當門院子裡坐著,怎麼睡得著?坐一會兒我還是陪你進去休息吧。”
嘉平倒是氣色不錯,笑笑說:“這是我家的院子,現在弄得反倒不像是自家院子了。他們上班去了,我得過來坐坐,老是不來坐,真的會把自己家的院子忘記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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