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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的笑聲,把弱小憂鬱的杭盼逼到了絕路上。她本是一個油言的姑娘,此時抬起頭來,長眼睛內飽含著淚水。她的聲音很低,因為長期的咳嗽,甚至有些沙啞,聽上去便像是一個成熟女子發出的富有磁性的聲音了。她說話的聲調也很慢,還不時地要嚥下暗湧上來的淚水,所以時斷時續,她越往下說,小掘一郎就越驚訝了。
“小擁先生,我已經跟你說了,我到你這裡來,不是為了要和你到什麼地方去。當然,我也不是來求你放了我哥哥的。上帝曉得,你這樣的怎麼會做出什麼仁慈公正之舉呢——”
“等等,您說什麼,您說您不是來向我懇求放回你的哥哥的?您說上帝知道我這樣的——我這樣的什麼?你是想說上帝也知道我這樣的撒旦是嗎?你想說,我在你眼裡就是魔鬼,你是這個意思嗎?“
杭盼看著他,他的開始變色的臉。這張英俊的面孔開始扭曲了,鼻翼開始一窩一身,噴起粗氣,從溫柔到野蠻不過剎那間。她沒有再低下頭來,她眼中的淚水開始消失,她說:
“是的,我想你應該是一個撒旦。你穿著中國人的長衫,你說著一口標準的漢語,你住在我們中國人的庭院中,還喝著從我們中國傳過去的茶,還和我談了那麼多有關茶的最最美好的事情。剛才你的翻譯官告訴我,說今天天氣很好,所以你的興致也很好。可是今天的太陽是我們中國的太陽,是中國的太陽讓你高興了,所以你想到了清明節,想到徑山去。但是,清明節是中國的節日,徑山是中國的徑山。··小掘一郎先生,你曉得嗎,你比我們中國的一些人對中國還要感興趣至少,比我的繼父和你的翻譯官這樣的中國人,對中國還要感興趣。可是與此同時,你卻殺中國人。人們告訴我,你在鄉間行軍地時候,就像射鳥一樣地槍殺中國人。你的刑訊室裡,關滿了中國人。每當我路過眾安橋的時候,我和許多人一起都能聽到你們的憲兵隊在拷打我們中國人的聲音。他們進去了,就幾乎別想再出來。上帝曉得,你們是地獄裡來的魔鬼,可是你和所有的魔鬼都不一樣,因為你是喝茶的習茶道的魔鬼。從小我的父親就告訴我,茶乃和平之飲,喝茶之人乃良善之輩。父親告訴我。要善待茶人。可是我我不曉得如何善待你這樣的人。你又品茶,你又殺人,只有撒旦才會這樣和我們的上天之父如此抗衡。但撒旦從不喝茶“杭盼突然停止了噴湧而出的話,慢慢地說:“我到這裡來,不是來求你放回我的哥哥的,我只是來與你做交換的。把我留下,讓我的哥哥回去吧。我想,我現在對你的冒犯,應該大大超過我哥哥的那兩個耳光了。“
小掘一郎先是目光嚴峻地聽著杭盼的痛斥,最後,卻被那幼稚的結尾引笑了。雖然這是冷笑,但杭盼還是有些急了,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再一次說:“小腦先生,請把我留下吧,我是一個純種的中國人,我這樣的人在你們手裡死去,就像我的奶奶、我的姑姑在你們手裡死去一樣。而我的哥哥杭漢,他是有理由不死的。我的父親說了,他是入了中國籍的中國人,但他依然有一半的日本血統。承認不承認這一點又有什麼呢?在上帝面前,一切眾生不都是平等的嗎?“
小掘一郎再一次地坐在了太師椅上。他突然發現,他再也不會擁有那個想像中的可憐的姑娘了,他完完全全地看錯她了。此刻她渾身發抖,彷彿髮梢都通了電;她的目光平時借得懂懂,突然間卻發出了狂熱的光芒。在本土日本,掘一郎曾經見到過那些有著狂熱宗教信仰的信徒,他們的眼中,往往會閃爍出和這位中國姑娘一樣的神色。這麼想著,他的聲音陰冷,果然如撒旦一樣的了:
“你是想讓我送您上十字架嗎?”
杭盼卻開始因為過度的激動而迷亂起來。她搖搖晃晃,一邊划著十字,一邊自言自語:
“上帝,我的在天之父,我不知道這個要把我送上十字架的人,究竟是大祭司還是彼拉多①。上帝,請收我到你的身邊,請允許我不再吃魔鬼送來的藥,請給我勇氣,讓我的肉體消亡,靈魂昇天,免我在罪孽中苟活,上帝啊”
這些東一句西一句的祈禱,換一個審訊官,真的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幸而還是像小掘這樣博覽過群書的人,能通曉一二。看樣子,這姑娘已經被罪孽感折磨很久了啊。
小掘猜想得沒有錯。住在繼父家中時,在李飛黃和方西冷的勸迫下,杭盼一直在使用小掘一郎派嘉喬定時送來的西藥盤尼西林。一開始她就為此而經受折磨,奶奶和姑姑悲慘地死去了,你卻在劊子手眼皮下苟活。可是李飛黃不那麼想,他說:“你管這藥是誰給你送來的,只要用了它,你的病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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