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2/4 頁)
法幣的規定使用期限,限日以二比一的比例兌換,過期作廢。忘憂茶莊可以不做生意,但杭家人不能不活下去,葉子只得拿出現有的法幣來,讓兒子杭漢去做這件事情。
杭漢打心眼裡不願意去換什麼儲備券,他覺得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屈辱,不是作為一個男子漢的他應該去做的。但是現在的這個家,除了他之外,還能依靠誰呢?母親是不能出門的,她早已被日本特務機關給盯上了。日本人在杭州建立了不少日語學校,他們已經知道了母親是日本人,幾次打發人來讓母親到日語學校當老師。有一天上門的竟然是盼兒的後爹李飛黃。杭漢想到他的那副左右為難又委屈又餡媚的吃相,不由得朝溼滴滴的石板地上“呸“了一聲。
有人就朝他喝道:“小死屍,你給我站住,不想活了,頭低下來尋什麼?地上有元寶啊!”
杭漢這才抬頭看到,原來小巷已經被一群漢奸攔住了。杭漢之所以選了這條路走,並不是因為這條路近,恰恰相反,這條路倒是遠出了一倍。但它的好處是繞過了迎紫路口上的日本憲兵的崗哨。杭漢不止一次地看到,杭人路過那裡,凡經過崗哨,每一個人都要行九十度的鞠躬禮,腰彎得稍微高一點的,劈頭蓋腦就是一耳光。杭漢寧願走遠路,也不願意給日本憲兵鞠躬。沒想到從銀行換了券證回來,連這條路也給堵上了。
站在巷口的這一頭,可以看到巷口的那一頭,一群人正在用長繩套著民房的門窗,其中有吳升的那個漢奸大兒子吳有。他正在起勁地當著啦啦隊員,一呀二呀三呀地喊著,然後,就聽得轟的一聲,塵土飛揚,眼見的那排民房就倒了。
杭漢不明白為什麼這群人要用這樣的辦法拆民房,脫口問道:“這是幹什麼?”
旁邊就有人冷冷地說:“他們這是在挖自己屋裡的祖墳呢,老天爺是要報應的啊,畜生!”
罵的人是痛快,聽的人也痛快,但聽完了就趕緊往那人身邊撤,生怕惹禍水。杭漢卻是不撤的,他往前湊了上去,這才看到了,罵的那一位,不是吳有的爹吳升,又是哪一個?他撐著一把油紙傘,呆呆地站在雨中,看著他的那個大兒子正熱火朝天在塌倒的門板窗框間上躥下跳,手舞足蹈,嘴裡就一個勁地念著:“畜生,畜生,畜生,你要害爹害娘,害得我們死無葬身之地了,畜生!”
杭漢問:“幹嘛要拆人家的房子?”
“王五權同吳有合夥開了一家棺材店,說是日本佬前方打死了,要用這些棺材的。杭州城裡弄不到那麼些棺木,就用繩子拉了這些逃難的人的民房,拆倒了取了裡面的木頭來做棺材板。你看看你看看,一輩子做人,總以為什麼都見識過了,卻犯在自己兒子手裡。這些民房的主人都是我們茶樓的老茶客,下次他們回來索命一般尋著我,我怎麼去向他們交待。我只有死在他們回來前頭了,我只有死在他們回來前頭了,我只有死在他們回來前頭了,,
吳升看來是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甚至也找不到一個敢聽他的話的人了,所以他是抓到一個是一個,只管自己呢叨著。杭漢看看他的周圍,人們就像避瘟神一樣地避著他。自打嘉喬進了城,吳有當了漢奸,連帶著吳升都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吳升一向是個人堆裡要做大的人,掙扎了一輩子,眼看著就要爬到老對手杭天醉當年在杭州城裡的地位,日本佬一來,眼嘟噹一聲,又跌到了底。雖說他一天到晚給這對不孝兒子擦屁股,無奈活臭倒膿,哪裡還擦得乾淨?包括給綠愛料理後事他都盡心去做了,又有何用!一世的要臉,一張老臉還是成了屁股。他的昌升茶樓,除了吳有和嘉喬的那批狐群狗黨,再也沒有從前的規規矩矩的老茶客來喝茶了。晚年的絕望和孤寂,使他常常想起他的一生的老對頭,死在他前面的杭天醉。現在他知道,鬧了半天,還是杭天醉贏了,他把他的那個畜生兒子扔給他的對頭,要他吳升親自下地獄去付一筆筆的血債了。
杭漢不知道這一切,或者說他不能夠體驗這一切。他和吳升接觸最多的就是替奶奶辦喪事那回,他感覺他還有點良心,所以,不像他的父親輩那樣地厭惡這位老人。在這樣的陰晦沉沉的天氣裡,他甚至還多少有點同情這個漢奸的父親,因此他說:“你還是回去吧,別在這裡說這些了,小心被人家聽見了告密去,抓到憲兵隊裡,就有苦頭好吃了。”
吳升看看他,突然說:“你父親還沒回來過嗎?”
杭漢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搖搖頭就算是作了回答。
“叫你伯父到我這裡來喝茶。”他說。
杭漢邊退邊回答:“我記住了,我去跟他說,你快回去吧,我不會忘記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