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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李飛黃屁顛屁顛跑到東跑到西,拉這個扯那個。那小掘一郎又專門點了名,要車飛黃把杭家門裡的媳婦葉子請出來任教,這是李飛黃最為犯難的事情了。去找葉子,自然就瞞不過杭嘉和。杭氏家族和日寇不共戴天,葉子怎麼會和敵人同流合汙?杭嘉和今日要告誡李飛黃的,正是這件事情。學校正在籌辦,這也就是嘉和所說的想當奴才還沒有當成的意思。可是你不想當奴才,你就可以不當嗎?你要不當,你就可能去死。李飛黃想到嘉和要他為這些氣節之類的玄虛的東西去死,竟覺得古往今來天底下最傻的就是這種行徑了。好死不如賴活,這句大白話,平時聽聽也是俗的,今日想起來,實在是人生的最大真理。李飛黃喝了一點酒,又喝了一口茶,思維就異常地敏捷起來。隨著思維的敏捷,氣壯也就如牛起來。他就手握成拳頭,朝桌子上一捶,茶盞酒盞統統跳了起來,移了一次位,然後大聲喝道:“杭嘉和,我倒是要洗耳恭聽一番,看你能說出什麼千古箴言來?”
杭嘉和此時的口氣,倒是沒有剛才的那份尖刻了,他輕輕一笑,說:“我又不是上帝,哪裡來的千古箴言。不過你李飛黃,平素裡一向是以晚明史專家自居的,我便只在你的圈子裡較量。況且你剛才又和我提你我靈隱避難之事,我也曾記得你當時是何等的慷慨激昂,這倒叫我想起一個晚明人物來了。揖懷,你還記得當時我們讀《甲申傳信錄》時,裡面有一個名叫王孫意的貳臣嗎?”
陳揖懷頓時明白過來了,心領神會地說:“怎麼不記得?這個王孫意,涕泅橫流地在崇板面前發誓,要作為忠臣自殺殉國。可是沒出三天,李自成進京,王家婦人一片哭聲,他就拿一根竹竿挑一幅黃布,上面寫著'大順永昌皇帝萬萬歲',掛出去了。”
“這個王孫惠,原在禮部任職,也許是嫌崇輸給他的官還不夠大吧,此時還有臉對人說:'方今開國之初,吾輩須爭先著。'李飛黃,你每次來找葉子,我就想起那個王孫意。可惜這個姓王的下場並不妙,眼看著大順王朝並不信任他,也沒給他大官做,便扮成個乞丐,逃出京城,最後,卻被土匪抓住殺掉了。”
李飛黃面孔剛才煞白,現在鐵青了,他飲了一大口酒才說:“嘉和兄,你若是舉別的例子,我李飛黃信許就低頭聽你的了,你偏要來拿我吃飯的行當說話,就怨不得我駁你了。從前我做晚明的學問,最做不通的,便是如錢謙益、吳梅村、侯方域一班的蓋世文人,何以最後都剃了頭,歸了大清朝?現在眼看著北京城裡那周作人先生都出來做事,才明白了。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什麼叫民為貴,就是民的命為貴。都如史可法一般,忠臣死節,他自己倒是落得一個青史流芳永垂不朽的美名,揚州城裡數十萬百姓卻是生靈塗炭,灰飛煙滅了。二位不必動怒,且靜下心來一想,究竟是一個人的名節重要,還是天下百姓的性命重要呢?“
陳揖懷生性要比嘉和易激動,此時恨不得揮手就給李飛黃一個耳光,左手就握著拳頭直打那座椅的扶手,喝道:“李飛黃,虧你還曉得提那孔孟聖賢,還曉得民為貴,社稷次之!你怎麼偏就不曉得世間士大夫文人,絕非單單錢、吳、侯等幾個無行文人?不說別人,單說我們兩浙人晚明重臣倪元路,自殺前,還面北而說:臣為社稷重臣,而未能保江山,臣之罪也。更不要說就葬之於數里路外南山腳下的抗清明將張蒼水先生。從前我等同學少年,每到蒼水墓前,必效仿先生臨難前之狀語,面對西湖,大聲喝道——好山色!我還記得你李飛黃每念至此,便涕泅橫流,大有恨不生逢彼時之感。如今果然就到了蒼水先生所吟的'國亡家破欲何之'的關頭了,你怎麼再不曾有'西子湖頭有我師'的豪氣了呢?你怎麼就只知道搬出那些錢、吳、侯之流的軟骨頭了呢?你難道不知,這等文人曾活活羞煞了江南名妓?你今日坐在這裡搬出他們,難道就不怕活活羞煞我們這些多年前的老同學嗎?”
陳揖懷這番話雖重,卻是觸著了李飛黃的心了。他顫著手一大口一大口地飲酒,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突然手捶胸脯嚎了一聲:“你們,你們,你們就曉得指著鼻頭罵我,你們哪裡曉得我的難處啊!”
杭嘉和這才站了起來,說:“李飛黃,你這就說了真話了。你是有你的自己的難處,與什麼社稷、民眾、君主等等,原無干系,抬出它們來,也無非拉大旗作虎皮罷了。你剛才說的那個錢謙益,清兵入侵時也曾被他愛妻柳如是拉著跳過池塘,沒死成,他說是水太淺了。柳如是還要與他一起再赴死,他就說以後會有死的機會的。你看,虛偽文人就是這樣,他不說他自己的難處,他就說水太淺了。揖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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