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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來:“我…·沒想打死他!沒想"
然後,他看見那雙發燒發怒的眼睛,他聽到那人咬牙切齒地朝他輕聲吼了一聲:“殺人犯!”小掘迅速而絕望地冷靜下來,傲慢地離開了這一攤中國人的血,他知道他又欠下了一筆血債。然後他說:“繼續下棋。”
等杭嘉和抬起頭來的時候,被槍聲招來的憲兵們,已經裡裡外外地包圍了昌升茶樓。小掘的目光,從剛才的猶疑變成了現在的殘忍——那種豁出去的準備開殺戒的冷酷。
所有在茶樓裡的中國人,都被日本憲兵們團團圍住,動彈不得。杭嘉和挺直了腰,說:“把他們都給我放了,我和你下這盤棋。”
現在,茶樓裡只有三個人了。他們是杭嘉和、小掘一郎、茶樓的主人老吳升。
老吳升看著這兩個人對峙在這一盤棋旁,他們的身下是一攤攤的血水和茶水,老吳升的眼睛也在出血了。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小掘一郎非得要和嘉和下棋,但他曉得杭嘉和為什麼說他不會下棋——他很懂他們杭家人說話的風格,杭嘉和是在對這個日本鬼子說——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我絕不和你下棋!
他看見他們兩人在一支燭光下的對峙,他聽見那個日本佬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聲音:“現在你就不怕斷了你的手指頭?”
然後,他看見杭嘉和輕輕用他的長衫的袖口一抹,三百六十粒黑白棋子就嘩啦啦地落下了地。有一粒白子,劃了一個很長很美的弧線,一直滾到了他腳下的血泊中。
然後,他就看到他們兩人對峙得更近了,他聽見那日本佬舉起放在桌上的軍刀,幾乎是意味深長地說:“你輸了”
然後,他就看見嘉和接過那把軍刀,一聲輕吼,刀起刀落,血光飛濺,他竟生生地劈下了自己左手的一隻小手指。吳升看到一股血噴了出來,一直射到了剛才扒幾張流淌的那攤血上。
現在,他們三個人都在深秋的西子湖畔發起抖來,血在他們之間噴湧著。小掘一郎面無人色地站著,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他內心被震撼的程度,在場的人只看到他搖搖晃晃地映在茶樓牆壁上的身影,這個身影在顫抖中低矮了下去,融化在黑暗中,終於消失了
另一個因為痛楚而挺直高拔的身軀,咬緊牙關,默默無言,也在顫抖中倒了下去,就倒在腳下的那攤血水和茶水之間了
那個見到了這一切的老頭兒,半張著嘴,撲過去背起了倒下的人,也撲倒了那支燃燒的燭臺
那天夜裡,杭州城沿西湖一圈住著的居民們,有許多人都看到了湧金門外的那場大火,他們眼睜睜地瞧著這百年茶樓在黑夜裡化為灰燼——火焰沖天,又倒映在西湖水中,悲慘而又壯美極了。
尾 聲
公元第一千九百四十五年八月下旬,浙江天目山中那佛門破寺,依舊一片安寧。狂歡的日子剛過去,十二歲的越兒已經平靜下來了,正和燒窯師傅耐心地等待著一爐即將開啟的天目盞窯。
這些天目盞與平日的碗盞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區別,只是在每一隻碗的足圈底部燒上了“抗戰勝利“四個小字。這四個字還是越兒請阿哥忘憂寫的。越兒雖然在忘憂的教導下也能識得一些字,但他幾乎不能寫。哥哥忘憂告訴他,日本人到底投降了,他們可以回杭州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越兒立刻興奮起來,他年少單純,和忘憂那“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心情,到底是不一樣的啊。
忘憂說:“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會有人來接我們的,會有人來接我們的”
“是那個吹口琴的杭憶哥哥嗎?”
忘憂不想讓李越看到他內心的擔憂。他惴惴不安,夜裡惡夢不斷,他害怕自己心裡的那份對死亡的預感。彷彿為了趕走這種鑽進了心裡的不祥,他就爬到大白茶樹身上去摘夏茶了。夏天的大白茶樹,長得和一般的茶樹一模一樣了,鬱鬱蔥蔥的一片。他天天靠在大枝權上,一手握著口琴,朝另外一隻手心敲打著。他的在天光下睜不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一直望著向山外去的小道,目光很久不轉動一下。
有時候,越兒從窯口回來,站在大茶樹下,就拍著樹幹問:“大茶樹,大茶樹,吹口琴的哥哥會來接我們嗎?”
當他第十次這樣問訊的時候,遠處山道上,終於有幾個人向他們走來了。最前面的是個年輕女人,背上揹著一個小男孩。忘憂的心狂跳了起來,絕望和希望,把他的喉頭塞得喘不過氣,蒼白的手也控制不住地發抖。然後,他把口琴貼到了唇邊,耳邊,顫巍巍地就響起他從小就熟悉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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