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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翁家山落戶也不是不可以的,總比城裡掛起來強。“
大家就想起來那個有著結實板牙和同樣結實背脊的村姑,相互對了對眼,誰也不說話。最後還是嘉和說:“寄草你也曉得,這種事情還是孃舅最大的,我來出面吧。”
大哥一句話,寄草就掏手帕了,邊擦眼淚邊說:“我也想通了,過幾日我就到十里坪去。”
十里坪在浙江腹地金華,勞改農場的所在地。寄草找的肯定是羅力,這時候找他,還能有什麼事情?大家聽了都不響,只是眼巴巴地盯著寄草,彷彿早就期待又害怕聽到寄草接下去要說的話。
果然寄草說:“大哥,我現在提出離婚,不會再是落井下石吧。”這句話剛剛吐出,她就失聲痛哭,連帶一起坐著的大嫂葉子和侄女杭盼,都一起哭出了聲來。
大哥嘉和眼眶裡也都是淚水,一是心痛他的小妹寄草——可憐十五年紅顏守空房,雙鬢漸生華髮,苦到今日還沒有一個頭;二是心痛他的妹夫羅力——他本來還一直指望著十五年後他們能在西湖邊共飲一壺茶。他對這個東北漢子一直有著很好的印象。他是個真人,死硬分子,一口咬定坐牢是受了天大冤枉的。硬到後來,也不是沒有出獄的可能,但又暗示,得有個前提,先承認罪行,然後再減刑釋放。嘉和趕到牢裡去見羅力,把這個訊息告訴他。羅力聽了這話,攤開一雙大手十根手指,問嘉和他已經坐了幾年牢,嘉和看著那雙累累傷痕之手,說,十年有餘了;羅力又問:我犯得著為那餘下的幾年做狗嗎?嘉和聽罷此言,一隻手按住自己的心,一隻手抓住羅力的手,說:“大哥三年後再來接你!”
三年過去了,人卻還是接不著。
杭嘉平見不得眼淚,連忙拿話來培,說:“是好事啊,是好事啊,哪裡說得上落井下石。有幾個人等得了十五年?再說現'在羅力也已經出獄了,布朗也準備著成家立業。羅力這個人,我還是瞭解的,為了兒子,他什麼不肯做?”他想了想,一拍胸膛,“寄草,要不要二哥陪你去一趟十里坪?”
寄草連連搖手,說:“你還想當右派啊,這回可沒有人保你了。”
1957年時,杭嘉平仗著自己資格老,又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差一頭髮絲的距離就要當右派了。還是因為有著吳覺農這些老先生說話,才保下來了。世上之事,真是白雲蒼狗禍福難測啊。嘉平苦笑著說:“你看人家楊真,還沒坐牢呢,老婆孩子就和他一刀兩斷了。你到今天才提,還擔心自己良心過不去。“
提到楊真,大家就重新啼噓起來。楊真也是,外交官也做過了,京官也做過了,到底還是管不住自己那張嘴,躲過了五七年,躲不過五九年。好在右傾比右派要輕一個等量級,已經在北京某理論研究部門從事領導工作的楊真又“發“ 回了杭州,到大學裡去教書。唉,馬克思主義者楊真同志當年奉旨進京時何等躊躇滿志,如今回來又是如何的悽惶落魄,真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斯,雨雪靠靠。寄草這才悄悄叫了楊真,湖上三潭印月我心相印亭前,清茶一杯,為他接風。
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雖然湖上依舊風月無邊,但楊真心情沉重,又不想讓寄草這倒黴的人再難受,就和她開玩笑,說他當年的話有預言作用,果然他落難了,他老婆立刻離婚,來看他的,還是她杭寄草。寄草這些年一個人在底層生活,又加這兩年沒飯吃,雙頰黑瘦,動作表情都有了一種下層人才有的麻利無礙,備下的那點瓜子她也用來填肚子了,她飛快地吐著瓜子殼兒,一邊聽了老朋友的話,說:“你和羅力不一樣,他是階級敵人,你是人民內部矛盾,官當不成了,還不是當教授?我就是不明白,你倒是犯了什麼事情?“
楊真這些年讀了一些書,又見了一些世面,年輕時的書呆子脾氣又重新發作起來:“馬克思主義者是歷史唯物主義者,相信歷史是漸進式前進的。但歷史真的可以透過革命而飛躍嗎?比如我們真的可以從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國家直接進人社會主義,也就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嗎?我到蘇聯當了幾年外交官,才明白為什麼列寧會在十月革命之後提出新經濟政策。你不知道,蘇聯這個國家,別看有飛機有原子彈,可他們的農業生產,還不如沙皇時期呢。“
寄草噗地吐出一片瓜子殼,說:“我明白了,你是說蘇聯人吃得還不如沙皇時候好。”
楊真愣了一下,說;“你這話聽起來就像批判我的人說的。”
寄草啞啞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這些年來在底層不停的叫喊聲中,已經如殘花敗柳,和她風韻猶存的面容實實在在地形成一個大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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