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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至少可說是“合謀”。王清舉感到了傳言中隱藏的刀鋒,正悄悄逼向自已。他毫不猶豫地揪住了土匪臘八的影子。他直截了當地推斷說:“外鄉人臘八,才是燒燬梅祠並造就兩樁血案的真兇。”但同時,他對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卻又避而不答,那就是:“既然土匪臘八是真兇,為何梅虎卻自承罪名,並引頸就戳?”。
案件彙報完了,王清舉迅速掃視了一下正陷入狐疑之中的與會人等,小心翼翼地問縣長:“真料不到這搬村的事費這麼大的周折,都流血歿命了。是不是就暫時擱下了?”
縣長果斷地揮了一下大手,說:“清舉啊,你怎麼如此糊塗呢!瞧你亂扯出這麼複雜難辯的一大堆因果關係。照我分析,梅麻三殺梅虎,那是家庭矛盾激化了唄。俗話講,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父子間的恩恩怨怨,旁人怎麼能夠理得清?政府也毫無必要捲進這種矛盾嘛!臘八燒祠也罷,梅虎燒祠也罷,梅麻三殺子也罷,哪一件跟我們搬村建鎮有必然的因果關係?我看一件也搭不上!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檔子事嘛!一個造福於民的宏偉藍圖,豈能因這些瑣事就荒廢了呢?”
王清舉頓時為自已的陋見面紅耳赤。但我還是窺見了他內心的竊喜。他不露痕跡地疏導了話題,血案動因分析的鋒刃緊帖著他的脖子,滑向了一邊。他躬身給縣長考究的杯子裡添了些水,附和道:“到底是縣長目光遠大,讓我們茅塞頓開呀。”縣長此行的目的已完全明朗了。兩件命案,讓他心驚肉跳的兩片烏雲頃刻化作了烏有。
縣長又挺著臃腫的肚皮騰地站了起來,動情地說:“我也是從洪災牙尖骨縫裡活下來的苦娃子。對搬村的事,我有發言權。我的故鄉魏家柺子,跟癱子村可以說是一個胎盤塞著的難兄難弟。我記得清楚哇,小時候,土坯砌成的房屋被洪水嘩嘩沖垮,年年建,年年垮。我爹後來索性就搭個庵棚,不再建屋了。一逢雨,全家的鍋碗瓢盆都用來接漏。這是種什麼樣的苦哇?那年代全國都窮得骨頭餿,也不覺得特別難捱。現在再讓癱子村鄉親遭這樣的罪,良心何安啊。癱子村的爹孃,無異於我自已的爹孃。看著他們至今仍沒搬出災窩子,我是夜不能寐。農民這個群體,有它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安於現狀、目光短視,我們政府可不能短視!我在這裡撂下個狠話,明年汛期前,癱子村再不遷上大堤,我作為一縣之長,我就遷到癱子村的茅棚裡去。洪水撲過來,讓它第一個就砸死我。小時候我是個活蹦亂跳的浪裡白條,現在胖成個旱鴨子了,洪水來了,我絕不躲,死了也值!為什麼呀?鄉親們喊我父母官,我不夠格嘛,就當我是被父母官這三個字砸死的!”縣長講得鼻子發酸嗓子發硬,全場感動得掌聲雷動。會上,我作為血案證人的角色已毫無意義,我悄悄溜了出來,像一個灰心的竊賊的影子。
下午,我搭乘硤石鄉隔日一趟的長途車回到了省城。一年多,我帶去寫民俗流變史論文的便攜電腦裡,沒敲進去一個字元。坑坑窪窪的鄉間公路,粘稠的泥巴不停地甩上車窗。盛開霎亮黃花的鄉野掠過,襁褓般的寧靜。路旁閃著破敗醃髒的三等小站,三、兩個等車的農民,呆頭呆腦地看著遙遠的天空。一路的廢可口可樂罐和舊報紙,幾條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在斜坡下的肥美春草中覓著午餐。癱子村一下子成了股浮雲,飄離了地面。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半個多月後的一個傍晚,在姜斯年教授怒放著白色夾竹桃的小院,我突然接到了王清舉的電話。他異常興奮地告訴我:“癱子村的農民終於開始清洗那發黴的腦筋了,有幾戶已到鎮上賣舊桌舊椅,近幾天就要動遷了。”我問:“麻三叔和梅虎的命案了結了麼?”
王清舉愣了愣說:“死就死啦。有什麼需要了結的呢?”
我說:“癱子村人的犟性子就這麼都順了?”
王清舉說:“等他們在安全的堤上過上好日子,不就順了嗎。”說話時,我捏著電話忽地走了神。我的腦中浮出了二瘸子那張老紋錯綜又眼神執拗的臉,我仿似看見了他挑著個發黑的大筐,筐內裝了些鍋碗、錈子之類的舊家當。一長溜地村民都挑著這樣的大筐,隊伍逶迤著向堤上移動著。這是一支徹頭徹尾地被打敗了的隊伍。德貴叔步履蹣珊著趕不上趟地夾在隊伍中。背有點駝的梅子孝在隊尾歇斯底里地嚎著:“別走哇,別全走了哇!那三個石獅子誰把它搬上來呀!”長長的佇列中沒有一個人說話,梅子孝的啕哭給空曠河灘罩上了一層說不出的淒涼。
握著電話楞了半晌,我又緩過神來。我沒頭沒腦地問道:“鄉長,咱隔得這麼遠了,你能不能把手擱在心窩上說句良心話。梅虎燒祠的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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