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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地改喚癱子村了,殘疾的那個癱啊真叫人彆扭。大夥兒以後仔細瞅瞅,雨天出村的泥腳印是不是一腳深、一腳淺的?”說不清是王清舉是隱含有點毒辣的嘲弄,還是需要動用他慣性的幽默來調節演說。
他接著說:“千里淮河這是最後一個橫在洪水中的村子了。也有人說,要堅決拔掉這最後一顆釘子,我可不同意這樣不清不白的說法。咱善良的百姓誰會是釘子呢?你們是淮河流域真正的主人,我今天算是懇求咱父老爺們了,接受鄉政府這個誠心誠意的規劃方案吧。為了制定新村鎮的圖紙,縣上的一些老工程師真是熬瞎了雙眼,熬碎了心哦。我們就是想搶在今年大汛前讓鄉親們都撤上堤壩,過上定心的日子。為了把事辦踏實,事後少一些怨氣,鄉里還製作了一個表決的表格。”
王清舉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說:“唉,這其實就是張白紙片兒,現在發給大夥兒,贊成後撤上堤建設新村的就畫個圈。不願挪窩,要留在災難中苦熬的,你就畫個叉吧。請大家上臺來表決,這裡有筆。”鎮長說完了,可人群裡久久沒人動彈。機靈的鄉秘書又補了一句話,誰先表決完了,誰就先回家吃晚飯吧。村民們便一哄而上,梅虎趕緊上前,把幾個被絆倒的老人扶起來,一邊嚷嚷道慢點慢點。
村民們很快散了,表達的結果非常明朗。僅有兩個圈,除了梅虎頂著鄉長的面畫了個圈外,還有另一個來歷不明的圈。其餘的清一色地全是個叉。叉和圈,童稚的兩個圖劃。權利還是遊戲?讓他們臉對臉,嘴唇貼著嘴唇。嘻嘻笑著。互看著,看出了無邪或是恥辱。
真難啊兄弟!晚上,王清舉鄉長在鄉政府旁的小飯店擺便宴,給我接風。席間我吃到了淮上淮下無人不曉的名菜“五岔滷全狗”。聽梅紅說,王清舉一向嗜酒,那晚他卻破例只喝了幾杯茶。見我們幾個酒鬥得兇,他的眼圈紅紅的,淚光在裡面直打轉。我想,這種動輒入情的個性可能是他做演說家的潛質之一吧。我有一個頑固的偏見,我是靠細節取人的,如果我把一個人的身份界定為演員,我會不加辯證地把他的行止、裝束乃至說話的腔調都視作了道具,我猜他想洗掉那刺鼻的作秀味兒都難,這也是我多年友寡的根子。但這一晚,我靠一些細節把王清舉的身份界定成了我的朋友,雖然多年來這樣清晰的界定並不多。
王清舉鄉長端著茶杯大念苦經的形象,在我半醉的眼球中晃著晃著,變形了。他說,我的內心悶苦啊兄弟,上面一手拿狼牙棒一手拿烏紗帽,讓我做癱子村的上遷工作,就是上面不逼我,我也早惦著要救這個村子出火坑。你說唐朝啊封建王朝的青天老爺怎麼做啊,也不就是這般地苦口婆心嗎?但是,唉,局勢你瞧得再清楚不過了,沒人認我這份苦心的帳。酒興正酣時,縣長打來了電話,王清舉很有策略地彙報說,村民們認真地表決過了,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
麻三叔的燈盞
每個村子、每個夜間必須點一盞長明燈,一來鎮鬼,二來辯路。清晨雞叫頭遍時,方可熄燈。如果點燈的這一戶男主人死了,村民可以舉薦下一戶。
————淮河風習之一
“去瞅瞅,三叔的燈盞還亮著嗎?”四十多年了,就這一句。癱子村人的口頭禪。沿淮各村點鎮鬼燈的風習,就源自癱子村。據說,清末時,一個村民夜間去捕魚,準備給懷孕的妻子催奶。他在月光下看見一尾特別漂亮、又肥肥壯壯的紅鰭鯉正遊至岸邊。他用鐵叉猛地擲向這魚,眼瞅著叉住了魚尾,興奮拔出鐵叉卻一無所獲,叉尖上滴著血。他疑惑又失望地沿河走著。沒走多遠,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坐在水邊梳頭,一邊又揉著自已的腳。湊近了瞧,女子腳踝上有三隻小洞正滲著鮮血。她幽怨地問他:“紅鯉魚哪裡惹你了,你叉她幹啥?”那男人頭髮根子一條條嗖嗖地立了起來,扔下鐵叉,一路狂呼著奔回家。從此一病不起。
我素來對此類鄉村逸事、鬼譚興味盎然。我覺得對奇聞逸事的好奇心理正是一個學者品質的肇始。便存了心四處探聽,七姑又給我講了一件。一個農人夜間穿過田埂,看見一老嫗提著大竹筐趕路,竹筐內堆滿物件,看起來很沉,老嫗累得跌跌撞撞、走兩步歇一步。農人心內不忍,便上前請求替老人提筐,老嫗低著頭並不答話,只是將大竹筐遞給她。農人一接筐,便嚇得魂出了竅:原來這筐像一張紙似的輕!他丟下筐子狂逃回家。第二天正午豔陽高照時,才敢回去看個究竟,路邊全是招魂的紙幡,依稀能見一個已燒成灰的紙筐,裡面裝滿紙紮的金銀器皿。我喜歡這兩個鬼故事,它們讓癱子村的景物一下子幽深起來。咋就沒點厲害的?比如吸血鬼。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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