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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鎮靜地走下去,走得遠遠的,找個沒人看到的地方再吐——收發自如。這是長期暈車實踐中練成的本事。
總是在吐完後,精神大作,頭疼立刻好了很多。但渾身無力,癱在座位上,被左搖右晃的車甩過來甩過去的。閉上眼睛靜待下一輪暈車的開始。
有時睜開眼,看到車已經爬上了一處高地,遠處山野茫茫、連綿不絕;有時睜開眼,看到車仍在溝谷中迂迴,繞不盡的山路突然,前方山體上有石灰寫下的驚心動魄的巨大白字:“鳴笛!!”閉上眼的一剎那,看到不遠處荒野裡一座石砌的空羊圈。
睡眠無非是半清醒狀態,清醒狀態則挾裹著無邊無際的眩暈。車又是一個急轉彎,身體內部的器官迅速朝腹腔右側緊縮,強烈的噁心又翻湧上來,心裡暗暗考慮了一下:這回只有膽汁可吐了,要不要再請司機停一下車?烏恰溝永無止際一般。但當我睜開眼時,發現中巴車已出現在群山最高處。不遠處有一座渾圓的山體,在半山腰處那面巨大的斜坡上,一隊駱駝緩緩向上攀爬,更遠處是開闊坦蕩的山中平地,再往前就是美麗的湖泊——可可蘇!終於走出烏恰溝了!
四面都是群山,偏中間這塊谷地如此平坦廣闊,真是稀奇啊。聽說在十年前,富蘊縣的機場就設在這裡呢。但是想想看,太不划算了——坐飛機去烏魯木齊也就一個小時,但坐汽車到飛機場卻得花好幾個小時,而且道路如此顛簸難走。
當荒野中的旅人歷經漫長的荒涼來到這裡,遇到如同最最寧靜的夢境一般的可可蘇水澤時,心裡瞬間湧蕩起的情感,不只是讚歎,更有感激吧?
我第一次到橋頭去時(原先都是走的野道,從阿爾泰群山間順著牧道輾轉橫穿過去的),之前連續五十多個小時沒睡覺了,本來打算上了車再好好睡一覺的,結果卻在候車室裡就睡得不省人事。幸好事先請一個候車廳的保潔老大娘提醒我,後來檢票時,她果然跑來叫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推醒我並說服我上車。我迷迷糊糊檢了票,迷迷糊糊跟著一些人上了一輛車,一屁股坐下,倒頭又睡。旁邊有人大聲提醒我坐錯地方了,那是他的位置。但我連搭理他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顧一切地沉入到睡眠最深處,他只好另外找座位去。
那是我唯一沒有暈車的一次,一路上的磕磕碰碰對如此深沉的睡眠造成不了任何影響。夢中的情景春去秋來、滄海桑田,根本脫身不得。但哪怕在夢裡,似乎也能明白自己是在坐車,因為頭靠在窗玻璃上,不時地撞得“咚!咚!咚!”地響,每撞一下,全車的人集體驚呼一次。這“咚咚”聲和驚呼聲歷歷入耳,但就是醒不過來。
等好容易掙扎著醒過來,發現腦袋和玻璃之間給塞了個厚厚的座椅墊子,不知哪個好心人乾的——當然,倒不是怕我撞壞了頭,而是怕我撞壞了玻璃。
那時車上只有我一個人了,腦袋抵著個墊子發呆,還以為這就到地方了呢。暈頭暈腦下了車,發現中巴車停在荒野中一排土房子前的空地上。房子像是飯館,門很小,緊閉著,沒有招牌也沒有窗戶,但炸魚的腥香四處瀰漫。
我騰雲駕霧地走過去,拉開門,房間裡面滿滿一屋子人,喝茶的喝茶、吃饃的吃饃。一看到我,就全笑了起來,還有人跑來看我的腦袋有沒有事。
廚房裡果然有人在炸魚,這味道遠處聞著特別香,靠近了只覺得油煙嗆人、腥氣濃郁。
大魚五毛錢一條,小魚三毛一條。也不知道老闆娘是以什麼標準判定大小的,總之她說五毛就是五毛,她說三毛就三毛。結果我五塊錢買了一大堆。
我買了魚就想趕緊躲出去。看到廚房有個後門,便去推它,邊推邊問:“這是哪裡來的魚啊?”等推開門,就一下子明白了。門後便是那個美麗的湖泊——可可蘇。
可可蘇只是一汪小海子,並不大,但在一棵樹也沒有的荒野中,有著這麼一片純粹美好的水域,真是讓人突然間感動得不得了
有水的地方便有植物,但這湖泊四周一棵樹也沒有,全是沙灘,草也難得扎幾根。所有的植物全生長在湖中央那是一團一團的蘆葦,整齊俊秀,隨風盪漾,音樂一般分佈在湖心,底端連著音樂一般的倒影。
沒有風的時候,蘆葦同它的倒影都是清揚的少女小合唱;而有風的時候,蘆葦們是主旋律,倒影成了和絃。天空與湖面的色澤多麼驚人地一致!真是一個圓滿的倒影世界。在這個世界之外,哪怕是離這個世界兩三步開外的地方,都是截然不同的。遠處的雪峰單調乏味,戈壁灘、丘陵、荒山更是毫無浪漫可言。而這湖泊如同被明淨的玻璃封住了一般,如同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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