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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心中的英雄被哥哥認認真真一筆一筆,添成一堆幾乎方方正正的腱子肉,並且想象看自己將來也要變成那樣,不禁有點兒惱羞成怒:為國捐軀,是我願望。早在上學之前,與軍區大院的小夥伴一起聚在那棵大黃槐樹上,我們就設想過幾十種英雄的死法,種種令人神往,即便死前須受盡折磨,如卓婭、如秋瑾、如劉胡蘭,體無完膚,只剩下一雙信心百倍的眼睛環視刑場,也會讓死亡如號角充滿感召的力量,反正是很中看的事情。卻從未想過要長成那麼一堆肉。儘管父親平日強調“當以品格才學立足於世,而萬不可思量以容貌身段取悅於人”,但要變成像哥哥畫出的那般模樣,我就難免心中忐忑。於是白頭髮也不幫他扯,抓了那張小照片衝出去,去敲媽媽的房間。我請媽媽算計一下,是否我將來一定要長成哥哥畫的那樣才可參加挺舉,為國爭光。
媽媽看著那張照片,一時啥也說不出,只是笑,哥跟了來,又焦慮又誠懇,卻不作聲。媽媽說長期進行同一種姿勢的運動,當然會影響體形,比如鐵匠的右臂必然比一般人的粗壯,舞蹈演員的腰腿必然比一般人的靈活她說,在長期的訓練中,隨著鐵餅重量的不斷增加,舉重運動員的身材肯定會橫向發展。不過,我媽媽說,她確實不知道若是我想練出抓舉180公斤的鐵餅,是否會變成如哥哥畫的那樣。
第二天傍晚,我將那張照片拿到大院給那幫自我集訓的夥伴細看,女孩子們先是嚇得滿眼驚恐,繼而笑得前俯後仰,於是紛紛提了各自的石鎖上樓,想當世界舉重冠軍的念頭就被我哥哥的作品嚇得煙消雲散。倒是一院男孩忽然瞼上有了成熟相,似乎有重任在身的默契,“嘿嘿”吼著,將各人石鎖舉起放下、放下舉起,有時直練到星光燦爛。在女孩子眼中,他們簡直成了英雄。女孩子們省下父母給的小錢,買些七彩糖、棒棒糖、魚皮花生、爆米花,好忠實地等他們練得再也舉不動石鎖,才逐一將零食遞到他們手中。
將女孩子嚇退不久,我三哥就走了,他去北大荒的勘探隊,臨行前告訴我:“哥到處都打聽過了,據說中國沒有女子舉重,世界上也只有男子比賽”
後來,雖然離開了重慶,但許多許多年我總還有著關注舉重比賽訊息的習慣,總希望在獲獎的人中,發現一個兒時的同伴。
第十五章
我們小學生也掀起了建設社會主義的新高潮:我們除四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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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楚因為惹了什麼禍,升四年級時又轉了學,只記得這次宣佈對我的處分之後,全校師生已不再唱《一定要解放臺灣》,而是唱《社會主義好》,是快四拍的進行曲,歌詞很大眾化:“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反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全國人民大團結,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潮,建設高潮”
我們小學生也掀起了建設社會主義的新高潮:我們除四害。四害就是麻雀、老鼠、臭蟲、蒼蠅。老師說,因為我們是小學生,就只給我們分配打蒼蠅的任務:三人一組,每組一天l00只,但如果能像大人那樣逮著麻雀或老鼠,就更為集體爭光了。打蒼蠅是要評比的。組與組、班與班、年級與年級之間都紛紛開展競賽。學校搞了塊大黑板,用紅色標了“滅蠅戰績日報表”。
我們離家時,兜裡揣著火柴盒,手上抓著蒼蠅拍;放了學就一路尋著蒼蠅走。每天一大早,教室裡就三人一堆三人一堆,頭湊頭,輪流從各自火柴盒裡將戰利品一隻一隻拈出來,有人以“一、二、三、四”數,有人以“二、四、六、八”數,還有陳彩紅數的是“一仨二仨三仨四仨”唱數之聲此起彼落,教室裡熱鬧如趕集。待班長將全部蒼蠅收齊,將各小組的數字登在教室後牆的黑板報上,就將蒼蠅交到學校。
每到課間休息,滅蠅戰績日報表跟前就人頭攢動,議論紛紛。
學校有面流動紅旗,三角形綢子做的,用黃絲線繡著“除害英雄”4個字。紅旗每月流動一次,獎給戰績最好的組,掛在教室的側牆,神氣得很。“除害英雄班”中戰績最佳的三人小組還要在校會上介紹經驗,像足了斯達哈諾夫工作者。
大家都想上臺介紹經驗,便都去找那些又髒又臭的地方。因為越邋遢的地方蒼蠅越多,所以公共廁所簡直成了阿里巴巴的山洞,總是人比蒼蠅多,大家搶著打。為了那面“除害英雄”的錦旗,我們班想出的辦法多極了,行不通的有,行得通的也有。
劉志剛小組用鐵絲和紗布做成個漏勺,去公共廁所搞些蛆,以水衝淨,放到劉奶奶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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