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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糧食,他老喊餓,給他吃,他又咽不下去,只能喝些清湯。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就在那個冬天裡死掉了。馬三多斷定他是餓死的。
另一個被死折磨得最久的人,是劉歪脖。他先是病了,說病了主要是屙不出屎來,一屙,大腸那裡就撕得疼。據說劉巧蘭從省城給他寄來五千塊錢,叫他看病,他竟然捧著那張匯錢的單子嗚嗚地哭了。馬玉紅領著劉歪脖去外面看病,人家只說了兩個字就叫他們回來了。人家說:“沒治。”沒治就只能等死了。劉歪脖見人只說一個字,疼。聽他說話的人沒一個不感到身上某處發疼的。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劉歪脖終於嚥氣了,村街上再也聽不到他扯破嗓子的喊聲了。劉歪脖,是給活活疼死的。
劉歪脖被埋到南戈壁上不久,馬玉紅就到省城去了。
有人說她是被劉巧蘭接走的,反正她家的街門一連鎖了好幾天之後,有人就傳出話來說,馬玉紅走了,去省城丫頭家了。
那時候馬三多剛剛從不斷埋死人的忙碌中緩過勁來,他修房子的計劃,也因為米米的反對而擱淺了。他變得輕鬆而愜意。當他又一次向米米吐露出了自己想擁有一頭毛驢的願望的時候,米米是這樣對他說的:
“馬三多,你也不想一想,你說你要買一頭毛驢,你說等我們將來到了城裡,住進高樓大廈,我們的毛驢拴在哪裡哩?到時候難道你要整天騎著毛驢在城市平展展的大街上走來走去嗎?你說那該有多丟人哇。”
米米又說:“馬三多,所以你還是不要買什麼毛驢了吧!”
馬三多囁嚅道:
“不是還沒有到城裡嗎?我放羊還是需要騎一頭毛驢的。別人放羊騎驢,我為啥不能騎?我想騎毛驢都想了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我就一直在想著有一頭自己的毛驢,你難道還想讓我再想二十年麼?到了那時候,即使有一頭毛驢,我也老得騎不動了。”
米米說:“劉巧蘭不是都接馬玉紅進城了麼?難道你還看不到進城的希望?馬玉紅只有劉巧蘭一個丫頭,咱們呢?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咱們親不親加起來一共六個娃哩,就是有六個楊米米六個馬三多,城裡也夠我們住的了。這就叫多子多福,你知道不知道?”
馬三多又開始固執了,他說:
“我還是想要一頭毛驢。”
米米說:“你還是想一想咱們今後到城裡的日子吧,毛驢的事,你先放一放。”
第三十八章
馬三多認真地想著米米對她說過的話。起先他一想還是會想到毛驢,騎在一頭黑黝黝的毛驢背上,握著一杆長牧鞭,趕著一群白色的羊從草灘上走過,那是多麼壯觀的一個場面哇!那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哇!如果不是放了十多年羊,沒有人會體會這種焦渴的心情。可米米要他不要想這些事情了,要馬三多想一想城裡的日子。
米米要他想,馬三多當然要想了。聽說高樓就是把房子一層一層壘起來的,一些人踩在另一些人的頭上過日子,這是啥日子?再說城裡有草灘麼?如果真的搬進城裡,到時候他的羊吃啥?他的羊也願意住在樓上嗎?這些問題在馬三多的腦袋裡積了厚厚一層。問題愈多,積得愈厚,他就愈想不清楚了。他在整個冬天裡顯得悶悶不樂,少言寡語。有時候一天除了吃飯時張一張嘴,其他時間馬三多都是沉默的。
一個人如果不是啞巴,卻很長時間不開口說話,這是會叫人感到害怕的。就像面前是一汪淤滿渾水的泥淖,你根本無法看出它的深淺來。
沒多久,馬三多的沉默終於使米米害怕了。她對馬三多說:
“你還是想要一頭毛驢?”
馬三多不答理她,眼睛看著天,目光飄忽不定。
米米又壓低聲音說:
“馬三多,你在看啥呢?天上啥也沒有。”
馬三多把頭轉過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看上去好像他的脖子很澀一樣。他的眼睛對準了米米被皺紋包裹著的一雙大眼睛,米米看見馬三多的眼睛就像兩泓混沌的海子,霧靄和水汽摻雜其中,緩緩地升騰著,湧溢著。
米米一陣心悸,她伸出雙手搭在馬三多的肩膀上,使勁搖了搖說:
“馬三多,你說話呀,你這是想急死我們嗎?”
那時候他的兩個孩子也站在他面前。這兩個孩子是馬小雨和馬小虹。馬大洋和馬小香在城裡上班,馬小雪和馬小云到城裡的中學讀書去了,只有馬小雨和馬小虹還在上小學。他們發現馬三多很長時間都不說話的時候,就和米米一起站在了他跟前。
馬三多的嘴角左右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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