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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個司機,他是奧地利人,而且是維也納人,這就更糟。司機不時流露出冷嘲的態度,尤其是他不肯承認自己是戰敗者這一點,使那個英國人簡直不能容忍。
幾秒鐘以後,美國人抬頭一看,發出一聲驚叫。車上的五個人全都轉過頭來,朝一幢三層樓的巴羅克式小洋房看去。每層沿街一溜兒開六個窗戶,其中兩層還帶陽臺,正門口築有廊柱。
車上的人全都看見在該建築最高一層的背景前,有個張開雙臂直立的黑影,姿勢宛如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這形象使他們大吃一驚。各種因素湊在一起無不使人產生這樣的聯想。這人很高,可是瘦得令人難以置信,褲子和襯衫既肥又短,在他身上晃來蕩去;他光著腳,本來就瘦削不堪的臉被兩隻特別大的眼睛襯得更象中空的一般;那雙跟睛顏色極淡,在探照燈光下簡直成了白色的;他半張著嘴,現出用力和痛苦的表情。
這個鏡頭實際上只持續短短的幾秒鐘。那黑影利用一扇窗的拉手,牢牢抓住墒上的邊沿移動。黑影爬上陽臺的欄杆之後,就從探照燈的光圈中消失了。接著,車上的人聽見玻璃的碎裂聲和一扇窗子被開啟又關上的輕微響聲。然後,一切重新歸於沉寂。
“一個撬門賊,”開車的維也納人冷漠地說,“不過這僅僅是個孩子,雖然他的身材很高大。”
其目的是很清楚的。國際巡邏隊只有在事情涉及到佔領軍人員的時候才能干預,一般的輕微犯罪行為屬於奧地利警方的職責範圍。於是,他們通知了市中心的警察署。及至一個警官帶著兩名警察趕到出事地點,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對於雷伯·克立姆羅德來說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
兩類截然不同的聲音,奇異地重疊著傳到他的耳際有二十分鐘、也許有三十分鐘之久。
先是現實的聲音:警察進入房屋,從底層一直搜到頂樓,開啟和關上一扇扇房門,他們在底層的大理石地板和樓上的木質地板上走動,當時,這兒的地板擦得掙光瓦亮。不出雷伯所料,警察走的果然是他使出剩下的最後一點精力為他們設計好的一條路:他們循著雷伯帶血的腳印一直走到頂層的閣樓,發現那兒有一扇半圓形的小窗開著,自然認為他一定是從視窗翻越房頂逃走了。於是警察用較大的聲音交談著下樓,最後再四下裡檢視了一遍,然後離去
這是現實的聲音。接著,另一類想象中的聲音從記憶裡湧出來,其清晰的程度使雷伯不寒而慄:妹妹米娜踏著輕盈的步伐在走廊裡奔跑、歡跳;姐姐卡塔麗挪在鋼琴上彈奏舒伯待的曲子;還有他們的媽媽的話聲,略帶一點她始終沒有脫去的波蘭口音,是那麼平靜、溫和,在她周圍創造一種靜謐的氣氛,就象一塊鵝卵石投入一泓清水,激起層層漣漪。一九四一年七月二日晚上正是這個聲音這樣對爸爸說:“約翰,我要帶孩子們到利沃夫去。感謝埃立希為我們辦好了領護照的手續。我們將在星期六到達利沃夫在那兒呆到下星期一。約翰,我的父母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外孫呢”
雷伯·米歇爾·克立姆羅德的眼睛長得跟母親的一樣。漢娜·伊茨柯維奇·克立姆羅德一九○四年出生在利沃夫,是個醫生的女兒。若非因為她是個女的、又是猶太人這雙重障礙,她幾乎肯定會繼承父業。然而,她卻只好到布拉格去攻讀文學,因為在布拉格對猶太學生的大學錄取名額限制比較寬。此後她又以一位姑丈在維也納經商作為理由,轉到那裡去專攻法律。在維也納,約翰·克立姆羅德曾授過她兩年課。他比漢娜大十五歲;漢娜的一雙具有故鄉草原色彩的眼睛,使這位教授看出了神,再加上她那罕見的敏捷才思和幽默感,事情就全妥了。他們在一九二五年結婚,二六年生下卡塔麗娜,二八年生雷伯,三三年生米娜
砰!——雷伯聽見警察離去時關上沉重的前門的響聲。接著隱約聽到奧地利警察和國際巡邏隊交談了幾句,隨後是汽車的引擎發動起來,聲音不久就遠去。寂靜重新籠罩了這幢房子。雷伯嘗試著直起腰來。他不得不一厘米一厘米慢慢地扭動身體站起來。小時候,他曾經無數次這樣蜷縮在這個暗角里,從這種自願禁閉中獲取神秘的快感。最初幾次,他不得不迎戰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迫使自己把身體緊緊地貼在又冷又潮、彷彿有白色的小蟲子在蠕動的石牆上(至少他覺得它們是白色的),直到戰勝恐怖為止。他還不許那裡有任何光亮,為的是保持神秘的氛圍,更重要的是可以領略那種嚇得要命的滋味,最終達到支配自己的目的。
現在,雷伯的手指推開了暗角的擋板。他伸出一隻腳,再探出一側肩頭,從洞口爬了出來。他發現自己是在壁櫥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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