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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聲過後,重新回來的寂靜,成雙成倍地壓在他的頭上,每斤每兩,都有千斤之餘,這
使他感到頭上如同壓了一樁樓房或一段長城,一座山脈。
把頭沉重地勾將下去,他的眼淚像霧水樣蒙在他的眼上,不等那眼淚流落在地,他便咚
的一聲,跪在了劉蓮面前,一米七幾那高大計程車兵的身軀,這當兒軟弱無力得如一堆泥樣,
癱在只有一米六的巧小的劉蓮面前。他的下跪,既讓劉蓮始料不及,也讓他自己始料不及。
跪下之後,他知道他必須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情急之中,在他淚水的逼迫
之下,他說出了一句劉蓮和他都感到詞不達意、又彼此心靈神會的話。
他說劉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要不好好地為人民服務,我一出門就撞在汽車上;無
論哪個連隊的槍走火,子彈都會打到我頭上。也許,正是這句話,最後打動了劉蓮的心。也
許,是他向她的下跪,把她冷若冰霜的內心軟化成了一團常人的血肉。她沒有立刻說你起來
吧那樣的話,而是在床上動動身子,說你咋樣為人民服務?
他說你讓我咋樣我就咋樣兒。
她說我讓你把衣服脫光去大操場跑三圈。
他就抬頭望著她,以證實她是隨口說說,還是當真要給他一次不尋常的考驗。他把手裡
的檢查放在跪著的膝蓋前,把手放在了軍裝上的衣釦上,那形勢,如同嚴陣以待,箭上弓弦,
引而不發,只等著她的一聲令下,就不顧一切地要脫掉軍裝在軍營狂奔。
事情的結局,已經從嚴肅滑入了荒誕。荒誕的成度,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也超出了吳大
旺的想像,然而卻在跌蕩的故事之中。那個時候,他們沒有想到他們行為的荒誕。也許,在
特殊的情景中,正因為荒誕,才能證實某一種真實。
他就那麼莊重地把手放在脖子裡的軍扣上。
她說,為人民服務,你脫呀。
他就嘩嘩地解著扣兒,把上衣脫掉了,露出了胸前印有為人民服務字樣的汗褂兒。
她說,為人民服務,你脫呀。
他就又把他的汗褂脫掉了。
她說,脫呀,你不是要為人民服務嘛。
他就猶豫一下,又把他的軍褲脫下了。這時候的他,顯出了一個強悍士兵的肌肉來,渾
身的健肉一陀一陀地露在她面前,像昨兒夜裡她露在他的面前一模樣。空氣忽然間顯得稀薄
而緊張,他們彼此對望著的雙眼,仇恨而熱烈,宛若暴曬著的天空裡,有了一片被曬焦了的
濃重的烏雲,一場強烈熱燙的陣雨,立馬會在風暴中襲來,捲起他們和他們所擁有的一切。
他們彼此痴痴地望著,含著焦渴的愛情和含著仇恨的慾念,在他們的眼睛上如既將燃燒
的一堆乾柴火苗,而使他們彼此的呼吸都變得有幾分困難了的稀缺的空氣,則如大火前瀰漫
的一片濃煙。火苗在明明滅滅,乾柴上騰起的濃煙鋪天蓋地,就這個時候,劉蓮說了一句適
時而又恰如其份的話。
她說,為人民服務,你為呀。
第四章
到這兒,故事已經完全沒有了意料之外的驚喜,它的開始、發展、高潮都在讀者聰慧的
意料之中。愛情的大幕已經拉開,無論是正劇、鬧劇、悲劇或是荒誕劇,都在沿著它故有的
線索走入一幕又一幕的情景裡。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和她的每天每夜,都被性和愛情的深
湖所淹沒。愛情在湖面上波光漣漣,泛著耀眼的光芒,每一次閃灼,哪怕是一粒水花的濺跳,
都包含著偉大的愛和偷偷藏藏的詩情畫意,而在這美麗的湖面之下,湧動的則是具有催毀一
切的性的暗流和漩渦。
劉蓮早就給吳大旺的連長和指導員通了電話,說師長不在家,她晚上睡覺有些害怕,自
你們批評了小吳之後,他工作細心、周到,讓她十分滿意。說這樣,就讓他晚上不要回連隊
住了,留在一號院裡陪她到師長從北京回來。
事情是如此的簡單和順利,愛情是如此的神奇和美妙,做為主角的劉蓮和吳大旺,連他
們自己都忘了演出的存在,而在進入角色之後,幾乎把表演等同了生活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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