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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在阿皮亞的白人(包括英國人在內)和他自己之間築起了一道壕溝。
史蒂文森非常迷戀故鄉蘇格蘭的高地人的氏族制度。薩摩亞的族長制度與之有著相近之處。第一次見到瑪塔法時,在那堂堂的身軀和威嚴的風貌中,他看到了屬於真正的族長的魅力。
瑪塔法住在阿皮亞以西七英里的馬裡艾。雖然在名義上不是國王,但是比起公認的國王拉烏佩帕,他擁有更多的人望、更多的部下以及更多的王者風範。他對白人委員會擁立的現政府從來沒有采取過反抗態度。在連白人官吏自己都滯納稅金的時候,只有他還在嚴格納稅。當有部下犯罪時,他也總是順從地聽候裁判所長的傳喚。可儘管這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被看成了現政府的一大敵人,被害怕、被忌憚,乃至被厭惡了。甚至有人向政府密告,說他在秘密收集彈藥。事實上,島民們要求改選國王的聲音的確驚動了政府。但是瑪塔法自己至今為止,還一次也沒有提出過類似要求。
他是虔誠的基督徒,獨身,年近六十。二十年來,發誓“像主活在這世間時一樣”生活(說的是關於婦人的事情),並且說到做到。每天晚上,把來自島上各個地方的講故事高手召集在燈下,團團圍坐,聽這些人講述古老的傳說和古歌謠,就是他唯一的享受。
六
一八九一年九月×日
近來島上流傳著各種奇怪的謠言。“瓦伊辛格諾的河水被染紅了。”“在阿皮亞灣捕獲的怪魚肚子裡寫著不吉利的話。”“沒有頭的蜥蜴在酋長會議的牆壁上亂跑。”“一到晚上,阿婆利瑪水道上空的雲彩裡就傳出可怕的叫聲。是烏波盧島的眾神和薩瓦伊島的眾神在作戰。”……土人們全都認真地把這些看成即將來臨的戰爭的前兆。他們期待著瑪塔法什麼時候會站出來,打翻拉烏佩帕和白人的政府。
不是沒有可能。現在的政府實在太糟糕了。全是些一邊貪圖著(至少在波利尼西亞是)鉅額薪水,一邊什麼都不做——真的是什麼都不做、只知遊手好閒的官僚們。裁判所長切達爾克蘭茨作為個人並不討厭,但作為官僚卻徹底無能。至於政務長官馮·匹爾扎哈,則幾乎在每件事上都要傷害島民的感情。只知道徵稅,從沒有修過一條路。上任後,授予土人官職的事連一次也沒有過。無論對阿皮亞,對國王,還是對這個島,完全一毛不拔。他們忘記了自己是在薩摩亞,忘記了還有薩摩亞人這個人種,這個人種同樣有著眼睛、耳朵和少許智慧。政務長官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提案為自己修建富麗堂皇的官邸,並且已經在動工。而拉烏佩帕國王的王宮,正好在其官邸的正對面,那是個即使在島上也屬中流以下的、破舊寒酸的房子(茅棚?)。
讓我們看看上個月政府人事費用的清單吧:
裁判所長的薪俸———————500美元
政務長官的薪俸———————415美元
警察署長(瑞典人)的薪俸——140美元
裁判所長秘書官的薪俸————100美元
薩摩亞國王拉烏佩帕的薪俸——95美元
窺一斑知全豹,這就是新政府管理下的薩摩亞。
據說作為對殖民政策一竅不通的一介文士,卻硬要說三道四,給愚昧的土人提供廉價同情的R.L.S.氏,看上去宛然是又一個堂吉訶德。這,是住在阿皮亞的一個英國人的原話。首先,對於得以和那位奇特的義士博大的愛人之心相提並論的光榮,我要表示感謝。事實上我的確不懂政治,並且,我把這種無知看成一種榮譽。在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究竟什麼是所謂常識,我並不知道。就算知道,因為我是一個作家,只要沒有打心底贊成,我就不能把那種常識當作自己行動的標準。
真正地、直接地沁入內心有所感的東西,只有它才能促使我(或藝術家)採取行動。如果要問對於現在的我,那個“直接有所感的東西”是什麼,那就是“我已經不再是用一個遊客好奇的視線,而是用一個居民的依戀,開始在愛著這個島和島上的人們了”。
不管怎樣,必須設法阻止眼下山雨欲來的內亂,以及足以誘發內亂的白人的壓迫。但是,在這些事上我是多麼無能為力!我甚至連選舉權都沒有。拜訪阿皮亞的要人們試著談論這些事,但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認真對待我。之所以忍耐著聽我說話,事實上不過是衝著我作為作家的名聲罷了。我剛轉身離開,他們肯定就在我身後扮出了各種鬼臉。
無能為力的感覺在咬噬著我。眼看著這些愚蠢、不公、貪婪一天天變本加厲,而自己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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