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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與此同時,弟子中也沒有人像子路那樣全身心地依靠在孔子身上。毫無顧忌地問個不停,是因為天性使然,對心裡想不通的事情做不到表面上唯唯諾諾;也是因為不像其他弟子那樣,步步留心以免遭到斥責或嘲笑。
子路生平獨立不羈,以甘居人下為不潔,是位一諾千金的好男兒。正因為這樣,他以一介平凡弟子的模樣碌碌侍奉在孔子身邊的情景,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其實在他身上,不是沒有一種滑稽的傾向。只要是待在孔子身邊,就把複雜的思考和重要的判斷全部託付老師,自己則盡享無憂無慮。就好像幼童在母親身邊時,即使自己會做的事也非要母親代勞一樣。有時退下後他自己回想起來,也不禁感到好笑。
但是,即使對如此敬愛的老師也有一個不容觸控的心底的秘密。唯有這裡,是寸步不能輕讓的最後防線。
對於子路,有一件世上頂要緊的東西。在它面前,死生尚不足論,更不用說區區利害。“俠”這個字眼略嫌輕率,“信”呀“義”呀的,又過分道學氣而缺少自由靈動之感。總之,名字無關緊要。對子路來說,那近似於一種快感。能感到它的就是善,不具備它的就是惡。
非常清楚明瞭,至今還從未對這一點產生過懷疑。它和孔子所講的“仁”大相徑庭,但子路從老師的教誨裡面,只選擇能鞏固這個單純倫理觀的東西來吸取。比如,“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其人,丘恥之。”或者“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又如,“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這些就是。
孔子最初不是沒有想要矯正他這個犄角,可後來就放棄了。不管怎樣,眼下這無疑還不失為一頭出色的牛。有需要鞭子的弟子,也有需要韁繩的弟子。用普通韁繩無法駕馭的子路,其性格上的缺點,同時卻也是大有可為的優點。由於深知這一點,所以孔子認為只要指給子路大體上的方向就夠了。
“敬而不中禮,謂之野。勇而不中禮,謂之逆。”“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這些話,與其說是講給作為個人的子路聽的,還不如說是講給作為學生頭的子路聽的。因為在子路這個特殊的個體身上是魅力的東西,若到了其他門生身上,則往往是有害的。
六
傳說晉國魏榆之地的石頭開口說話了。據某位賢人的解釋,是民眾的怨嗟之聲借石頭髮了出來。業已式微的周王室如今又一分為二,相爭不下。十幾個大國彼此或結盟友,或為敵國,干戈沒有寧日。齊侯和臣下的妻子私通,在每晚潛入其宅的過程中終於被做丈夫的殺死。楚國某位王族趁國君臥病之時將其縊死,篡奪了王位。在吳國,被砍斷腳的囚犯們襲擊了國君。在晉國,兩位大臣互相交換了妻子。這就是當時的世道。
魯昭公曾經試圖討伐上卿季平子,結果反遭放逐國外,亡命七年後在別國潦倒死去了。流亡中也有過回國的機會,但跟隨昭公的大臣們由於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硬是攔著昭公沒有讓他回去。魯國先是成為季孫、叔孫、孟孫三氏的天下,接著更落入了季氏之宰陽虎恣意妄為的手中。
但是,權謀家陽虎最終因自己的權謀而倒臺後,這個國家政界的風向忽然為之一變了。孔子出乎意料地被起用為中都之宰。在幾乎找不到公平無私的官吏和不貪贓枉法的政客的時代裡,孔子公正的方針和周到的計劃在短短時間內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政績。
驚歎不已的定公不由問道:“以你治理中都的方法治理魯國,將會怎樣呢?”孔子回答:“何止魯國,即便天下也可依此而治。”從來不說大話的孔子用恭敬的語調和冷靜的態度說出這等豪言,令定公更加驚歎了。他立即推舉孔子為司空,不久又擢升為大司寇,並使兼攝宰相之事。同時經孔子保薦,子路擔任了相當於魯國內閣秘書長一職的季氏之宰,作為孔子內政改革方案的直接執行人活躍在第一線上。
孔子的首要政策是加強中央集權,也就是強化魯侯的權力。為此必須削弱如今比魯侯更有權勢的季孫、叔孫、孟孫三桓的力量。三氏的私城中,超過百雉(厚三丈,高一丈)的共有郈、費、成三處,孔子決定首先將它們毀掉。負責直接執行的是子路。
自己工作的結果能立刻清晰地展現眼前,並且是以未嘗經驗過的宏大規模展現出來,這對子路這樣的人來說的確是愉快的。特別是在把既成勢力的政客們四處佈下的邪惡的機構與習慣一個個相繼擊破時,子路感到了一種前所未知的生命意義。
此外,看到多年抱負即將實現的孔子那忙碌而充滿生機的樣子,也著實令人興奮。在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