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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輕柔的鞋跟,同地走進這屋子來坐在他的紫薑色的板
菸斗前面的,這第七位女客穿了暗綠的旗袍,腮幫上有一圈紅暈,嘴唇有著一種焦紅色,
眼皮黑得發紫,臉是一朵慘淡的白蓮,一副靜默的,黑寶石的長耳墜子,一隻靜默的,
黑寶石的戒指,一隻白金手錶。
“是想診什麼病,女士?”
“不是想診什麼病;這不是病,這是一種……一種什麼呢?說是衰弱吧,我是不是
頂瘦的,面板層裡的脂肪不會缺少的,可以說是血液頂少的人。不單臉上沒有血色,每
一塊肌膚全是那麼白金似的。”她說話時有一種說夢話似的聲音。遠遠的,朦朧的,淡
漠地,不動聲色地訴說著自己的病狀,就像在訴說一個陌生人的病狀似的,卻又用著那
麼親切委婉的語調,在說一些家常瑣事似的。“胃口簡直是壞透了,告訴你,每餐只吃
這麼一些,恐怕一隻雞還比我多吃一點呢。頂苦的是晚上睡不著,睡不香甜,老會莫名
其妙地半晚上醒過來。而且還有件古怪的事,碰到陰暗的天氣,或太綺麗了的下午,便
會一點理由也沒有地,獨自個兒感傷著,有人說是虛,有人說是初期肺病。可是我怎麼
敢相信呢?我還年輕,我需要健康……”眼珠子猛的閃亮起來,可是隻三秒鐘,馬上又
平靜了下來,還是那麼詭秘地沒有感覺似的放射著淡淡的光輝;聲音卻越加朦朧了,朦
朧到有點含糊。“許多人勸我照幾個月太陽燈,或是到外埠去旅行一次,勸我上你這兒
來診一診……”微微地喘息著,胸側湧起了一陣陣暗綠的潮。
(失眠,胃口呆滯,貧血,臉上的紅暈,神經衰弱!沒成熟的肺癆呢?還有*的
過度亢進,那朦朧的聲音,淡淡的眼光。)
沉澱了三十八年的膩思忽然浮蕩起來,謝醫師狼狽地吸了口煙,把菸斗拿開了嘴,
道:
“可是時常有寒熱?”
“倒不十分清楚,沒留意。”
(那麼隨便的人!)
“晚上睡醒的時候,有沒有冷汗?”
“最近好像是有一點。”
“多不多?”
“噯……不像十分多。”
“記憶力不十分好?”
“對了,本來我的記憶力是頂頂好的,在中西唸書的時候,每次考書,總在考書以
前兩個鐘頭裡邊才看書,沒一次不考八十分以上的……”喘不過氣來似的停了一停。
“先給你聽一聽肺部吧。”
她很老練地把胸襟解了開來,裡邊是黑色的褻裙,兩條繡帶嬌慵地攀在沒有血色的
肩膀上面。
他用中指在她胸脯上面敲了一陣子,再把金屬的聽筒按上去的時候,只覺得左邊的
腮幫兒麻木起來,嘴唇抖著,手指僵直著,莫名其妙地只聽得她的心臟,那顆陌生的,
詭秘的心臟跳著。過了一回,才聽見自己在說:
“吸氣!深深地吸!”
一個沒有骨頭的黑色的胸脯在眼珠子前面慢慢兒的膨脹著,兩條繡帶也跟著伸了個
懶腰。
又聽得自己在說:“吸氣!深深地吸!”
又瞧見一個沒有骨頭的黑色的胸脯在眼珠子前面慢慢兒的脹膨著,兩條繡帶也跟著
伸了個懶腰。
一個詭秘的心劇烈地跳著,陌生地又熟悉地。聽著聽著,簡直摸不準在跳動的是自
己的心,還是她的心了。
他嘆了口氣,豎起身子來。
“你這病是沒成熟的肺癆,我也勸你去旅行一次。頂好是到鄉下去——”
“去休養一年?”她一邊鈕上釦子,一邊瞧著他,沒感覺似的眼光在他臉上搜求著。
“好多朋友,好多醫生全那麼勸我,可是我丈夫拋不了在上海的那家地產公司,又離不
了我。他是個孩子,離了我就不能生活的。就為了不情願離開上海……”身子往前湊了
一點:“你能替我診好的,謝先生,我是那麼地信仰著你啊!”——這麼懇求著。
“診是自然有方法替你診,可是,……現在還有些對你病狀有關係的話,請你告訴
我。你今年幾歲?”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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