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架,德國看守在我的牢房前面的走廊上來回走動,而在監獄外的什麼地方,盲目的政治的命運女神又在紡績叛賣的線。人還需要經過多少世紀才能洞察一切呢?在人類走向進步的路上已經經歷了幾千座牢房呢?還要再經歷幾千座牢房呢?啊,聶魯達的耶穌聖嬰。〃人類得救的道路茫茫。〃但是人類已不再沉睡了,不再沉睡了。
走過去是七步,走回來也是七步。緊靠著一面牆壁的是一張行軍床,另一面牆上釘著一塊暗褐色的擱板,上面放著陶製的碗盆。是的,這一切我都熟悉。只是現在這裡稍加機械化了:裝上了暖氣管,抽水馬桶代替了糞桶——但主要的,是這裡的人都機械化了。囚犯像一架架自動機器。只要一按電鈕,就是說,只要聽到鑰匙在牢門的鎖孔裡轉動,或是聽到開啟門上小窗洞的聲音,囚犯們就跳起來,不管你在幹什麼,都得一個挨著一個直挺挺地站著,門一開,看守長就一口氣地叫喊:〃Achtung。Celecvózibnzechcikbelegtmit——traj#manalesinordnung.〃(用捷克語字母拼成的德語:〃注意。二六七號牢房住犯人三名秩序正常。〃)二六七號就是我們的牢房。不過這間牢房裡的自動機器,運轉得並不那麼靈活。跳起來的只有兩名囚犯。在那一段時間裡,我還躺在窗下面的草墊上,直挺挺地俯臥著。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一個半月——後來我又活過來了:我的頭已經能夠轉動,手已經可以抬起來,兩肘已經能夠支撐起身子,我甚至已經試著翻身仰臥……毫無疑問,描寫這事比起經歷這些事要容易多了。
牢房裡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門上原來掛著三個人的牌子,如今換成兩個人的牌子,現在我們只有兩個人了,那個曾為我唱過送葬詩的比較年輕的卡爾利克已經走了,只留下我對他那善良的心的回憶。說實在的,我只依稀記得他同我們相處的最後兩天的情景。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向我述說自己的經歷,而我在他講述時卻常常處於昏迷狀態。
他的全名叫卡雷爾·馬列茨,是個機械工人,在胡德利茨附近的一個鐵礦井裡開弔籠,曾經從那裡運出過地下工作所需要的炸藥。他被捕入獄差不多有兩年了,現在大概是去柏林受審,和他同時被捕的還有一大批人,誰知他們會有怎樣的結局呢?他有妻子和兩個孩子,他愛他們,非常愛他們。
然而他說:〃要知道,我不可能不這樣做,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他常常坐在我身邊,強迫我吃東西。可是我卻吃不下去。
星期六那天——難道我入獄已經八天了嗎?——他採取了最強硬的措施:向監獄醫務官報告說,我來到這裡以後,一點東西也沒吃過。這個龐克拉茨監獄的醫務官成天繃著臉,穿一身黨衛隊制服,不經他的許可,捷克醫生連阿司匹林這類藥方都不能開。這個醫務官竟親自給我端來一碗病號稀飯,站在我身旁,看我咽完最後一口。這時卡爾利克非常滿意自己干預的成功。第二天,他親自餵我喝了一碗星期日的湯。
但後來還是不行。我那被打爛的牙齦,連星期日土豆燒牛肉裡煮爛的土豆都不能咀嚼,腫脹的喉嚨咽不下哪怕是小塊的食物。
〃他連紅燒牛肉——紅燒牛肉都不想吃,〃卡爾利克站在我身旁憂鬱地搖著頭,埋怨地說。
隨後,他就狼吞虎嚥地和〃老爹〃分享了我的那一份。
唉,你們不曾在一九四二年的龐克拉茨鹽獄裡待過的人,就不會懂得,也不可能懂得這〃紅燒牛肉〃是什麼東西。即使在最艱難的時期,也就是說當所有的囚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的時候,當在澡堂洗澡的一些包著人皮的活骷髏清晰可見的時候,當每個囚犯用貪饞的目光盯著他的同伴的幾口食物的時候,當那令人作嘔的乾菜粥上澆點番茄汁就覺得是無上美味的時候,就在這個最艱難的時期,按規定每週兩次——星期四和星期日——分飯的人在我們的盤子裡放上一勺土豆,再澆上一湯匙帶幾根肉絲的紅燒肉汁,這簡直就是開胃極了。是的,問題還不在於開胃,而是這東西使人實實在在地記起了人的生活。在這個殘酷而又違反常情的蓋世太保的監獄裡,它是某種正常的、帶有人間生活滋味的東西。人們一提起這〃紅燒肉汁〃,連聲調都變得柔和優美了。——啊有誰能理解這一湯匙〃紅燒肉汁〃對於面臨著死亡威脅的人是何等珍貴啊兩個月後,我才明白了卡爾利克的驚奇。〃連紅燒牛肉都不想吃〃,——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清楚地說明我當時怎樣地接近了死亡。
就在當天夜裡兩點鐘,卡爾利克被叫醒。要他在五分鐘內收拾停當,彷彿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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