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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裡間,空氣變了味,撲鼻子一陣陣的——到如今三年了,不忘記,可也叫不出什麼味。《聖經》最多,整整一箱子。不相干的小說左一堆右一堆;卻也挑出了一本莎翁全集,幾本正正經經詩選。莎翁全集當然是普通本子,可是隻花了九便士,才合五六毛錢。鋪子裡還賣舊話匣片子,不住地開著讓人聽,三五個男女夥計穿梭似地張羅著。別幾家鋪子沒進去,外邊瞧了瞧,也一團灰土氣。
市場門口有小牌子寫著開放日期,又有一塊寫著〃謹防扒手〃——倫敦別處倒沒見過這玩意兒。地面大小和北平東安市場差不多,一半帶屋頂,一半露天;乾淨整齊,卻遠不如東安市場。滿是攤兒,屋裡沒有地攤兒,露天裡有。
擺攤兒的,男女老少,色色俱全;還有纏著頭的印度人。賣的是日用什物,布匹,小擺設;花樣也不怎樣多,多一半古舊過了頭。有幾件日本瓷器,中國貨色卻不見。也有賣吃的,賣雜耍的。踱了半天,看見一個銅獅子鎮紙,夠重的,獅子頗有點威武;要價三先令(二元餘),還了一先令,沒買成。快散了,卻瞥見地下大大的厚厚的一本冊子,拿起來翻著,原來是書紙店裡私家賀年片的樣本。這些舊賀年片雖是廢物,卻印得很好看,又各不相同;問價錢才四便士,合兩毛多,便馬上買了。出門時又買了個擦皮鞋的絨卷兒,也賤——到現在還用著。這時正愁大冊子夾著不便,抬頭卻見面前立著個賣硬紙口袋的,大小都有,買了東西的人,大概全得買上那麼一隻;這當口門外沿路一直到大街上,挨挨擦擦的,差不離盡是提紙口袋的。——我口袋裡那冊賀年片樣本,回國來讓太太小姐孩子們瞧,都愛不釋手;讓她們猜價兒,至少說四元錢。我忍不住要想,逛那麼一趟加爾東尼,也算值得了。
1935年4月11日作。
(原載1935年4月14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第147期)
吃的
提到歐洲的吃喝,誰總會想到巴黎,倫敦是算不上的。不用說別的,就說煎山藥蛋吧。法國的切成小骨牌塊兒,黃爭爭的,油汪汪的,香噴噴的;英國的〃條兒〃(chips)卻半黃半黑,不冷不熱,乾乾兒的什麼味也沒有,只可以當飽罷了。再說英國飯吃來吃去,主菜無非是煎炸牛肉排羊排骨,配上兩樣素菜;記得在一個人家住過四個月,只吃過一回煎小牛肝兒,算是新花樣。可是菜做得簡單,也有好處;材料壞容易見出,像大陸上廚子將壞東西做成好樣子,在英國是不會的。大約他們自己也覺著膩味,所以一九二六那一年有一位華衣脫女士(E.White)組織了一個英國民間烹調社,搜求各市各鄉的食譜,想給英國菜換點兒花樣,讓它好吃些。一九三一年十二月烹調社開了一回晚餐會,從十八世紀以來的食譜中選了五樣菜(湯和點心在內),據說是又好吃,又不費事。這時候正是英國的國貨年,所以報紙上頗為榆揚一番。可是,現在歐洲的風氣,吃飯要少要快,那些陳年的老古董,怕總有些不合時宜吧。
吃飯要快,為的忙,歐洲人不能像咱們那樣慢條斯理兒的,大家知道。幹嗎要少呢?為的衛生,固然不錯,還有別的:女的男的都怕胖。女的怕胖,胖了難看;男的也愛那股標勁兒,要像個運動家。這個自然說的是中年人少年人;老頭子挺著個大肚子的卻有的是。歐洲人一日三餐,分量頗不一樣。像德國,早晨只有咖啡麵包,晚間常冷食,只有午飯重些。法國早晨是咖啡,月芽餅,午飯晚飯似乎一般分量。英國卻早晚飯並重,午飯輕些。英國講究早飯,和我國成都等處一樣。有麥粥,火腿蛋,麵包,茶,有時還有薰鹹魚,果子。午飯頂簡單的,可以只吃一塊烤麵包,一杯咖啡;有些小飯店裡出賣午飯盒子,是些冷魚冷肉之類,卻沒有賣晚飯盒子的。
倫敦頭等飯店總是法國菜,二等的有義大利菜,法國菜,瑞士菜之分;舊城館子和茶飯店等才是本國味道。茶飯店與煎炸店其實都是小飯店的別稱。茶飯店的〃飯〃原指的午飯,可是賣的東西並不簡單,吃晚飯滿成;煎炸店除了煎炸牛肉排羊排骨之外,也賣別的。頭等飯店沒去過,義大利的館子卻去過兩家。一家在牛津街,規模很不小,晚飯時有女雜耍和跳舞。只記得那回第一道菜是生蠔之類;一種特製的盤子,邊上圍著七八個圓格子,每格放半個生蠔,吃起來很雅相。另一家在由斯敦路,也是個熱鬧地方。這家卻小小的,通心細粉做得最好;將粉切成半分來長的小圈兒,用黃油煎熟了,平鋪在盤兒裡,灑上乾酪(計司)粉,輕鬆鮮美,妙不可言。還有炸〃搦氣蠔〃,鮮嫩清香,蝤蛑,瑤柱,都不能及;只有寧波的蠣黃彷彿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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