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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阿姑阿翁〃,有些事大概還是裝聾作啞的好。倒不是怕擔責任,更不是存著什麼壞心眼兒。有些事是阿姑阿翁該問的,值得問的,自然得問;有些是無需他們問的,或值不得他們問的,若不痴不聾,事必躬親,阿姑阿翁會做不成,至少也會不成其為阿姑阿翁。記得那兒說過美國一家大公司經理,面前八個電話,每天忙累不堪,另一家經理,室內沒有電話,倒是從容不迫的。這後一位經理該是能夠裝聾作啞的人。〃不聞不問〃,有時候該是一句好話;〃充耳不聞〃,〃閉目無睹〃,也許可以作〃無為而治〃的一個註腳。其實無為多半也是裝出來的。至於裝作不知,那更是現代政治家外交家的慣技,報紙上隨時看得見。——他們卻還得勾心鬥角的〃做姿態〃,大概不裝不成其為政治家外交家罷?
裝歡笑,裝悲泣,裝嗔,裝恨,裝驚慌,裝鎮靜,都很難;固然難在像,有時還難在不像而不失自然。〃小心陪笑〃
也許能得當局的青睞,但是旁觀者在噁心。可是〃強顏為歡〃,有心人卻領會那歡顏裡的一絲苦味。假意虛情的哭泣,像舊小說裡妓女向客人那樣,儘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也只能引起讀者的微笑。——倒是那〃忍淚佯低面〃,教人老大不忍。佯嗔薄怒是女人的〃作態〃,作得恰好是愛嬌,所以《喬醋》是一折好戲。愛極翻成恨,儘管〃恨得人牙癢癢的〃,可是還不失為愛到極處。〃假意驚慌〃似乎是舊小說的常語,事實上那〃假意〃往往露出馬腳。鎮靜更不易,秦舞陽心上有氣臉就鐵青,怎麼也裝不成,荊軻的事,一半兒敗在他的臉上。淝水之戰謝安裝得夠鎮靜的,可是不覺得意忘形摔折了屐齒。所以一個人喜怒不形於色,真夠一輩子半輩子裝的。《喬醋》是戲,其實凡裝,凡做作,多少都帶點兒戲味——有喜劇,有悲劇。孩子們愛說〃假裝〃這個,〃假裝〃那個,戲味兒最厚。他們認真〃假裝〃,可是悲喜一場,到頭兒無所為。成人也都認真的裝,戲味兒卻淡薄得多;戲是無所為的,至少扮戲中人的可以說是無所為,而人們的做作常常是有所為的。所以戲臺上裝得像的多,人世間裝得像的少。戲臺上裝得像就有叫好兒的,人世間即使裝得像,逗人愛也難。逗人愛的大概是比較的少有所為或只消極的有所為的。前面那些例子,值得我們吟味,而裝痴裝傻也許是值得重提的一個例子。
作阿姑阿翁得裝幾分痴,這裝是消極的有所為;〃金殿裝瘋〃也有所為,就是積極的。歷來才人名士和學者,往往帶幾分傻氣。那傻氣多少有點兒裝,而從一方面看,那裝似乎不大有所為,至多也只是消極的有所為。陶淵明的〃我醉欲眠卿且去〃說是率真,是自然;可是看魏晉人的行徑,能說他不帶著幾分裝?不過裝得像,裝得自然罷了。阮嗣宗大醉六十日,逃脫了和司馬昭做親家,可不也一半兒醉一半兒裝?他正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而有一向當時人多說他痴,他大概是頗能做作的罷?
裝睡裝醉都只是裝糊塗。睡了自然不說話,醉了也多半不說話——就是說話,也儘可以裝瘋裝傻的,給他個驢頭不對馬嘴。鄭板橋最能懂得裝糊塗,他那〃難得糊塗〃一個警句,真喝破了千古聰明人的秘密。還有善忘也往往是裝傻,裝糊塗;省麻煩最好自然是多忘記,而〃忘懷〃又正是一件雅事兒。到此為止,裝傻,裝糊塗似乎是能以逗人愛的;才人名士和學者之所以成為才人名士和學者,至少有幾分就仗著他們那不大在乎的裝勁兒能以逗人愛好。可是這些人也良莠不齊,魏晉名士頗有仗著裝糊塗自私自利的。這就〃在乎〃了,有所為了,這就不再可愛了。在四川話裡裝糊塗稱為〃裝瘋迷竅〃,北平話卻帶笑帶罵的說〃裝蒜〃,〃裝孫子〃,可見民眾是不大賞識這一套的——他們倒是下的穩著兒。
1942年10月31日…11月2日作。
(原載1943年1月15日《文學創作》第1卷第4期)
論青年
馮友蘭先生在《新事論·贊中華》篇裡第一次指出現在一般人對於青年的估價超過老年之上。這扼要的說明了我們的時代。這是青年時代,而這時代該從五四運動開始。從那時起,青年人才抬起了頭,發現了自己,不再僅僅的做祖父母的孫子,父母的兒子,社會的小孩子。他們發現了自己,發現了自己的群,發現了自己和自己的群的力量。他們跟傳統鬥爭,跟社會鬥爭,不斷的在爭取自己領導權甚至社會領導權,要名副其實的做新中國的主人。但是,像一切時代一切社會一樣,中國的領導權掌握在老年人和中年人的手裡,特別是中年人的手裡。於是乎來了青年的反抗,在學校裡反抗師長,在社會上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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