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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及的所有人……我只能說:在人生的過程裡何其有幸與你們相遇,或輾轉知道你們的故事;記得年輕的時候聽過一位作家的演講,當有人問他說有沒有做筆記的習慣時,他笑著說:很少,因為我不可能隨身帶著筆紙,而且我相信,該記得不會忘記,會忘記的應該就是不重要的東西!
的確如此。
記得你們、記得那些事,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中這一切都已成了生命的刻痕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
只是……你們也還記得我嗎?
前言:四個相命師——
阿端雙眼失明,所以村子裡的人習慣叫他「青瞑端」,當年他是礦村許多人的心理醫生。
日子不順的時候去找他,他會說七月家裡犯白虎,九月秋涼之後北方壬水旺,賺錢如扒土……諸如此類的,聞者便認命地忍受這段理所當然的艱辛。
萬一九月還是不順呢?他會要求把全家人的出生年月日都拿去給他看,全家幾口人總會有一口又衝犯到什麼吧?你說是不是?
他說的話沒人不信,於是再苦也可以往下撐,因為有信仰便有力量,三民主義不也這麼說過?
有一年父親不順了近乎一整年,年末我們隨媽媽去「問診」;這回他倒像是十幾二十年後才時興起來的「前世今生」的大師,他說父親前世是貪官,此生所賺得錢除了養家活口之外,別想有剩,即便一時有剩也轉眼成空,因為要還前世所欠的債。
媽媽一聽完全降服,因為這正是父親的生命主軸。
由於時間尚未用完,媽媽說:「那替我家老大順便看看。」
那年我剛退伍,未來有如一團迷霧。他只掐指算了算,便說我前世是「菜店査某」,意思是風塵女子,故這輩子……,咳咳,知你「花名」者眾,知你本名者寡;惡歡飲交際、喜做家事。賺錢諸事大多在夜間完成,賞錢大爺三教九流,故我必須以不同身段、姿態迎合之……
話沒講完,妹妹們已狂笑到近乎失態,被我媽媽驅出門外。
妹妹們之後說她們狂笑的理由是:無法想象會有這種瘦弱不堪且長相不雅的午夜牛郎,而且還會有三教九流的大爺肯賞錢。
幾年後經過驗證發現他真是神準,舉例來說,多數人知道我吳念真這個「筆名」,但不一定知道我的本名;寫文章、寫劇本通常是晚上,而投資老闆或邀約的導演果然是千百種不同個性的人……但,那時「青瞑端」早已經往生。
三十歲那年,一個朋友的朋友說一定要認識我,朋友說這人喜歡研究命理,說看我寫過的一些小說和劇本,透過朋友知道我的八字之後覺得我有趣,一定要告訴我一些事。
一個濛濛細雨的午後,我們在明星咖啡見面。因為還有人在一旁等我討論劇本,所以他言簡意賅地表示,我三十歲這年是「蜻蜓出網」,許多人生大事會在這年發生,要我把握千萬不要浪費這機緣;順便又嚴肅地跟我說:未來十年臺灣必有大改變,理由是「電視、報紙上那些富貴之人大多數非富貴之相」。
那時一九八一年,我大學畢業、第一次得金馬獎,金馬獎第一次有獎金,而且多達二十萬元,於是就用那些錢結婚,完成另一件人生大事。
至於臺灣是否有變動?當然有,至少之後十年中,從沒人敢罵總統變化到罵總統成了新生活運動。
這個業餘相命師隨著朋友疏遠之後從未再重逢。
父親晚年疾病纏身,有一天趁他在醫院睡著,陪媽媽到基隆南榮路找另一個相命師做心理治療。那人跟阿端一樣雙眼失明。
他算算父親的八字之後只說「活得辛苦、去得也艱難……這麼辛苦的人……就順他意,不計較了,計較的話你也辛苦,不是嗎?」
媽媽聽完掩面而泣,低聲說:「謝謝老師,我瞭解。」
相命師也許發現我的存在,問我要不要順便算算?聽完我的八字,沒多久他竟然笑了出來,說:「你也活得辛苦,只差你爸爸勞力,你是勞心,不過,你一生衣食無缺、朋友圍繞,勞心勞神,皆屬必然,其他,我就沒什麼好說了,你說對不對?」
與其說他是在算命,倒不如說他像師父開示。
他也許還在,但,就像他說的,一切皆屬必然之下,我還有什麼好問的?
人生碰過四個精彩無比的相命師,這是其中三個。
另外一個?所說諸事皆未驗證……稱名道姓有所不宜,姑且不表。
PART1 心底最掛念的人
母難月——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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