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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走!快點!
曉菌也怕電話又斷,就急急地打著手勢說,從北門竹林那邊,竹林那邊!
電話就斷了。
3 第二天上午,那人沒來。下午,那人也沒來。
印秋照例無話。曉菌有時想,那人實在太怕蛇了,也許那人回去就做噩夢呢。曉菌有點想笑。昨天請求他來探望她的時候,心裡真的很著急,可是,這一天,他都沒來,曉菌的期望感就淡了下來。是啊,不可能的,誰有閒功夫這麼玩啊。但是,大約晚上八點的時候,印秋突然叫起來,刺激得她身邊的眼鏡蛇全部嗖地豎起上半身,脖子扁得像一段褐色紙片。
是那人來了。
曉菌一下子感覺心中爆滿了禮花。她們都站了起來,緊挨著玻璃牆,看著那人由遠而近地走來。
玻璃房蛇宮,在偌大的榕樹公園裡,像個神話的水晶大盒子。玻璃房氤氳出的光芒,溫暖著周邊臨近的榕樹群,西邊半坡上那棵據說七百多年的老榕樹的幾百根氣根,密密麻麻、粗粗細細地一半在燈光裡,一半在黑暗中,靠光的那一片,灰白色一條條、一柱柱,就像濃濃的水泥,傾流而下;坡下是十幾棵因老邁而高挑的魚尾葵,在半明半暗之中,像群險惡的老巫婆。
那人步出鬍鬚披拂的榕樹林,直接往西邊的曉菌這邊走來。印秋挨著南面玻璃牆,可是,那人不知是不是沒看清,他徑直走到西邊。印秋木立了一陣,踢開了腳邊的一條無毒蛇,又倒在床上去了。今天,是她值下半夜,曉菌值上半夜。
而所有這一切,曉菌和那人都沒有注意到。
你是從竹林小門過來的嗎?曉菌說。
那人沒聽到。但那人拿起了西邊牆上的綠色收費電話。
曉菌不接,打手勢要那人到免費的紅電話那邊,並自己往那邊跑。那人放下電話,只好跟過去。
曉菌在電話裡說:太好啦!你是不是走竹林的小門?
那人搖頭,說,晚上公園每一個門都開著,我散步著,就過來了。
曉菌像揀了便宜似的非常高興。她回頭叫印秋:印秋,印秋!你要不要來聊聊天?
無聊。印秋在被子中甕聲甕氣地說,吃飽撐的。
曉菌笑嘻嘻的,彎彎的笑眼黑絨絨地喜人。曉菌說,你既然怕蛇,晚上來不是更害怕?昨天回去你有沒有做噩夢?
那人點頭,說,不是關於蛇的。
那是什麼噩夢?
殺人。頭打爛了,到處是血和錢。
曉菌大笑,一條蛇都沒有嗎?
一條蛇都沒有。
蛇可以從血和錢裡鑽出來嘛。
那人笑了一笑。
曉菌覺得他是撒謊。他是故意這麼表現的。他幾乎不看蛇宮裡的蛇,他只敢看曉菌的眼睛。曉菌是同情他的,可是因為他不承認他不敢看蛇,她又有了同情心和心理上的優勢。
曉菌說,今天中午,我在沙發上打盹。草花蛇平時最喜歡和我們搶沙發,所以,我把它們趕走,它們不高興。尤其是有兩條,最壞。竟然趁我迷糊的時候,兵分兩路,一條直接爬到我臉上來,盤踞著,不斷吐出舌頭東舔西舔,害我睡不成,還有一條悄悄爬進我褲腿,等我發現已經爬得很深了。我氣壞了,拽它尾巴———不能太重,要不它回頭就咬你一口。我拽它,它就是不下來,用它的鱗片巴得我面板緊緊的。我又急又困,使勁一拽,它狠狠地咬了我的膝蓋後面。你看!
曉菌把褲腳提到膝蓋處。那裡包了透黃的紗布,你別怕,這是無毒蛇。
說這些的時候,曉菌接續了四次電話;說這些的時候,她看到那人下眼瞼微微地抬起,尤其是左眼。這使他的臉有點歪。
你為什麼不紮緊褲腳呢?那人說。
我又不怕蛇!
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蛇?那人說。
竹葉青呀。我最喜歡竹葉青。印秋喜歡黑眉錦蛇。
竹葉青很毒。那人說。
不,它有兩種,曉菌說,一種是有毒的,一種沒毒。竹葉青是蛇裡面最漂亮的蛇。你見過沒有,像春天最早冒出的樹葉顏色,那個綠啊,太好看了!綠得很淡,有帶一點兒微黃。竹葉青身材俊逸,細細的。尾巴有點焦黃的那種,才有毒。竹葉青是血液毒,咬了人非常痛。我們這裡有好幾條,你看,那邊,樹枝丫上,喏,那邊也有一條,鞋櫃再過去一點,對,更細的,它的尾巴像燒焦了。它有毒。它們啊,剛從山裡來的時候,對人特別有敵意。同居一週,它們就友好了。懂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