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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二百兩銀子,有文契在此。他管過北新關,正有銀子在家。我若去取討前欠,他見我是落難之人,必然慨付。取得這項銀兩,一路上盤纏也得寬裕,免致吃苦。”張千意思有些作難,李萬隨口應承了,向張千耳邊說道:“我看這沈公子是忠厚之人,況愛妾、行李都在此處,料無他故。放他去走一遭,取得銀兩,都是你我二人的造化,有何不可?”張千道:“雖然如此,到飯店安歇行李,我守住小娘子在店上,你緊跟著同去,萬無一失。”
話休絮煩。看看巳牌時分,早到濟寧城外。揀個潔淨店兒,安放了行李。沈小霞便道:“你二位同我到東門走遭,轉來吃飯未遲。”李萬道:“我同你去。或者他家留酒飯,也不見得。”聞氏故意對丈夫道:“常言道:人面逐高低,世情看冷暖。馮主事雖然欠下老爺銀兩,見老爺死了,你又在難中,誰肯唾手交還?枉自討個厭賤,不如吃了飯趕路為上。”沈小霞道:“這裡進城到東門不多路,好歹去走一遭,不折了什麼便宜。”李萬貪了這二百兩銀子,一力攛掇該去。沈小霞分付聞氏道:“耐心坐坐,若轉得快時,便是沒想頭了。他若好意留款,必然有些齎發,明日僱個轎兒抬你去。這幾日在牲口上坐,看你好生不慣。”聞氏覷個空,向丈夫丟個眼色。又道:“官人早回,休教奴久等則個。”李萬笑道:“去多少時,有許多說話,好不老氣!”聞氏見丈夫去了,故意招李萬轉來,囑付道:“若馮家留飯,坐得久時,千萬勞你催促一聲。”李萬答應道:“不消分付。”
比及李萬下階時,沈小霞已走了一段路了。李萬託著大意,又且濟寧是他慣走的熟路,東門馮主事家,他也認得,全不疑惑。走了幾步,又裡急起來,覷個毛坑上,自在方便了,慢慢的望東門面去。
卻說沈小霞回看頭時,不見了李萬,做一口氣急急的跑到馮主事家。也是小霞合當有救,正值馮主事獨自在廳。兩人京中,舊時識熟,此時相見,吃了一驚!沈襄也不作揖,扯住馮主事衣袂道:“借一步說話。”馮主事已會意了,便引到書房裡面。沈小霞放聲大哭,馮主事道:“年侄,有話快說,休得悲傷,誤其大事。”沈小霞哭訴:“父親被嚴賊屈陷,已不必說了。兩個舍弟隨任的,都被楊順、路楷殺害。只有小侄在家,又行文字府,提去問罪。一家宗祀,眼見滅絕。又兩個差人,心懷不善,只怕他受了楊、路二賊之囑,到前途大行、梁山等處暗算了性命。尋思一計,脫身來投老年伯。老年伯若有計相庇,我亡爺在天之靈,必然感激。若老年伯不能遮護小侄,便就此觸階而死。死在老年伯面前,強似死於奸賊之手。”馮主事道:“賢侄,不妨。我家臥室之後,有一層複壁,儘可藏身,他人搜檢不到之處,我送你在內權住數日,我自有道理。”沈襄拜謝道:“老年伯便是重生父母。”馮主事親執沈襄之手,引入臥房之後。揭開地板一塊,有個地道。從此鑽下,約走五六十步,便有亮光。有小小廊屋三間,四面皆樓牆圍裹,果是人跡不到之處。每日茶飯,都是馮主事親自送入。他家法極嚴,誰人敢洩漏半個字?正是:
深山堪隱豹,柳密可藏鴉。
不須愁漢吏,自有魯朱家。
且說這一日,李萬上了毛坑,望東門馮家而來。到於門首,問老門公道:“生事老爺在家麼?”老門公道:“在家裡。”又問道:“有個穿白的官人,來見你老爺,曾相見否?”老門公道:“正在書房裡吃飯哩。”李萬聽說,一發放心。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廳上走一個穿白的官人出來。李萬急上前看時,不是沈襄。那官人徑自出門了。李萬等得不耐煩,肚裡又飢,不免問老門公道:“你說老爺留飯的官人,如何只管坐了去,不見出來?”老門公道:“方才出去的不是?”李萬道:“老爺書房中還有客沒有?”老門公道:“這到不知。”李萬道:“方才那穿白的是甚人?”老門公道:“是老爺的小舅,常常來的。”李萬道:“老爺如今在哪裡?”老門公:“老爺每常飯後,定要睡一覺,此時正好睡哩。”李萬聽得話不投機,心下早有二分慌了。便道:“不瞞大伯說,在下是宣大總督老爺差來的。今有紹興沈公子名喚沈襄,號沈小霞,系欽提人犯。小人提押到於貴府,他說與你老爺有同年叔侄之誼,要來拜望。在下同他到宅,他進宅去了,在下等候多時,不見出來,想必還在書房中。大伯,你還不知道?煩你去催促一聲,教他快快出來,要趕路走。”老門公故意道:“你說的是甚麼說話?我一些不懂。”李萬耐了氣,又細細的說一遍。老門公當面的一啐,罵道:“見鬼!何常有什麼沈公子到來?老爺在喪中,一概不接外客。這門上是我的幹紀,出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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