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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當與郎君賞鑑文墨,唱和詞章。郎君不以為鄙,妾之幸也。”遂教丫環取出唐賢遺墨與孟沂看。孟沂從頭細閱,多是唐人真跡手翰詩詞,惟元稹、杜牧、高駢的最多,墨跡如新。孟沂愛玩,不忍釋手,道:“此希世之寶也。夫人情鍾此類,真是千古韻人了。”美人謙謝。兩個談話有味,不覺夜已二鼓。孟沂辭酒不飲,美人延入寢室,自薦枕蓆道:“妾獨處已久,今見郎君高雅,不能無情,願得奉陪。”孟沂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兩個解衣就枕,魚水歡情,極其繾綣。枕邊切切叮嚀道:“慎勿輕言,若賢東知道,彼此名節喪盡了。”次日,將一個臥獅玉鎮紙贈與孟沂,送至門外道:“無事就來走走,勿學薄倖人!”孟沂道:“這個何勞分付?”
孟沂到館,哄主人道:“老母想念,必要小生歸家宿歇,小生不敢違命留此,從今早來館中,夜歸家裡便了。”主人信了說話,道:“任從尊便。”自此,孟沂在張家,只推家裡去宿,家裡又說在館中宿,竟夜夜到美人處宿了。整有半年,並沒一個人知道。孟沂與美人賞花玩月,酌酒吟詩,曲盡人間之樂。兩人每每你唱我和,做成聯句,如《落花二十四韻》,《月夜五十韻》,鬥巧爭妍,真成敵手。詩句太多,恐看官每厭聽,不能盡述,只將他兩人《四時迴文詩》表白一遍。美人詩道:
花朵幾枝柔傍砌,柳絲千縷細搖風。
霞明半嶺西斜日,月上孤村一樹松。(春)
涼回翠簟冰人冷,齒沁清泉夏月寒。
香篆嫋風清縷縷,紙窗明月白團團。(夏)
蘆雪覆汀秋水白,柳風凋樹晚山蒼。
孤幃客夢驚空館,獨雁徵書寄遠鄉。(秋)
天凍雨寒朝閉戶,雪飛風冷夜關城。
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冬)
這個詩怎麼叫做迴文?因是順讀完了,倒讀轉去,皆可通得。最難得這樣渾成,非是高手不能。美人一揮而就。孟沂也和他四首道:
芳樹吐花紅過雨,入簾飛絮白驚風。
黃添曉色青舒柳,粉落晴香雪覆松。(春)
瓜浮甕水涼消暑,藕疊盤冰翠嚼寒。
斜石近階穿筍密,小池舒葉出荷團。(夏)
殘石絢紅霜葉出,薄煙寒樹晚林蒼。
鸞書寄恨羞封淚,蝶夢驚愁怕念鄉。(秋)
風捲雪篷寒罷釣,月輝霜柝冷敲城。
濃香酒泛霞杯滿,淡影梅橫紙帳清。(冬)
孟沂和罷,美人甚喜。真是才子佳人,情味相投,樂不可言。卻是好物不堅牢,自有散場時節!
一日,張運使遇過學中,對老廣文田百祿說道:“令郎每夜歸家,不勝奔走之勞,何不仍留寒舍住宿,豈不為便?”百祿道:“自開館後,一向只在公家。止因老妻前日有疾,曾留得數日,這幾時並不曾來家宿歇,怎麼如此說?”張運使曉得內中必有蹊蹺,恐礙著孟沂,不敢盡言而別。是晚,孟沂告歸,張運使不說破他,只叫館僕尾著他去。到得半路,忽然不見。館僕趕去追尋,竟無下落。回來對家主說了,運使道:“他少年放逸,必然花柳人家去了。”館僕道:“這條路上,何曾有什麼伎館?”運使道:“你還到他衙中問問看。”館僕道:“天色晚了,怕關了城門,出來不得。”運使道:“就在田家宿了,明日早辰來回我不妨。”
到了天明,館僕回話,說是不曾回衙。運使道:“這等,那裡去了?”正疑怪間,孟沂恰到。運使問道:“先生昨宵宿於何處?”孟沂道:“家間。”運使道:“豈有此理!學生昨日叫人跟隨先生回去,因半路上不見了先生,小僕直到學中去問,先生不曾到宅,怎如此說?”孟沂道:“半路上遇到一個朋友處講話,直到天黑回家,故此盛僕來時問不著。”館僕道:“小人昨夜宿在相公家了,方才回來的。田老爹見說了,甚是驚慌,要自來尋問。相公如何還說著在家的話?”孟沂支吾不來,顏色盡變。運使道:“先生若有別故,當以實說。”孟沂聽得,遮掩不過,只得把遇著平家薛氏的話說了一遍,道:“此乃令親相留,非小生敢作此無行之事。”運使道:“我家何嘗有親戚在此地方?況親戚中也無平姓者,必是鬼祟。今後先生自愛,不可去了。”孟沂口裡應承,心裡那裡信他!傍晚又到美人家裡去,備對美人說形跡已露之意。美人道:“我已先知道了。郎君不必怨悔,亦是冥數盡了。”遂與孟沂痛飲,極盡歡情。到了天明,哭對孟沂道:“從此永別矣!”將出灑墨玉筆管一枝,送與孟沂道:“此唐物也,郎君慎藏在身,以為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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