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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個人奉承得要緊,真個是:
冷中送暖,閒裡尋忙。出外必稱弟兄,使錢那問爾我。偶話店中酒美,請飲三杯;才誇妓館容嬌,代包一月。掇臀捧屁,猶雲手有餘香;隨口蹋痰,惟恐人先著腳。說不盡諂笑脅肩,只少個出妻獻子。
一個叫黃勝,綽號黃病鬼;一個叫顧祥,綽號飛天炮仗。他兩個祖上也曾出仕,都是富厚之家,目不識丁,也頂上讀書的虛名。把馬德稱做個大菩薩供養,扳他日後富貴往來,那馬德稱是忠厚君子,彼以禮來,此以禮往,見他殷勤,也遂與之為友。黃勝就把親妹六媖,許與德稱為婚。德稱聞此女才貌雙全,不勝之喜。但從小立個誓願:
若要洞房花燭夜,必須金榜掛名時。
馬給事見他立志高明,也不相強,所以年過二十,尚未完娶。
時值鄉試之年,忽一日,黃勝、顧祥邀馬德稱,向書鋪中去買書。見書鋪隔壁有個算命店,牌上定道:要知命好醜,只問張鐵口。
馬德稱道:“此人名為鐵口,必肯直言。”買完了書,就過間壁,與那張先生拱手道:“學生賤造,求救。”先生問了八字,將五行生剋之數,五星虛實之理,推算了一回,說道:“尊官若不見怪,小子方敢直言。”馬德稱道:“君子問災不問福,何須隱諱!”黃勝、顧祥兩個在傍,只怕那先生不知好歹,說出話來衝撞了公子。黃勝便道:“先生仔細看看,不要輕談。”顧祥道:“此位是本縣大名士,你只看他今科發解,還是發魁?”先生道:“小子只據理直講,不知準否?貴造偏才歸祿,父主崢嶸,論理必生於貴宦之家。”黃、顧二人拍手大笑,道:“這就準了。”先生道:“五星中命纏奎壁,文章冠世。”二人又大笑道:“好先生,算得準,算得準!”先生道:“只嫌二十二歲交這運不好,官煞重重,為禍不小。不但破家,亦防傷命。若過得三十一歲,後來到有五十年榮華。只怕一丈闊的水缺,雙腳跳不過去。”黃勝就罵起來道:“放屁,那有這話!”顧祥伸出拳來道:“打這廝,打歪他的鐵嘴!”馬德稱雙手攔住,道:“命之理微,只說他算不準就罷了,何須計較。”黃、顧二人口中還不乾淨,卻得馬德稱抵死勸回。那先生只求無事,也不想算命錢了。正是:
阿庾人人喜,直言個個嫌。
那時,連馬德稱只道自家唾手功名,雖不深怪那先生,卻也不信。誰知三場得意,榜上無名。自十五歲進場,到今二十一歲,三科不中。若論年紀還不多,只為進場屢次了,反覺不利。又過一年,剛剛二十二歲。馬給事一個門生又參了王振一本。王振疑心座主指使而然,再理前仇,密唆朝中心腹,尋馬萬群當初做有司時罪過,坐贓萬兩,著本處撫按追解。馬萬群本是個清官,聞知此信,一口氣得病,數日身死。馬德稱哀慼盡禮,此心無窮。卻被有司逢迎上意,逼要萬兩贓銀交納。此時只得變賣家產,但是有稅契可查者,有司徑自估價官賣。只有續置一個小小田莊,未曾起稅,官府不知。馬德稱恃顧祥平昔至交,只說顧家產業,央他暫時承認。又有古董書籍等項約數百金,寄與黃勝家中去訖。
卻說有司官將馬給事家房產田業盡數變賣,未足其數,兀自吹毛求疵不已。馬德稱扶柩在墳堂屋內暫住。忽一日,顧祥遣人來言,府上餘下田莊,官府已知,瞞不得了。馬德稱無可奈何,只中得入官。後來聞得反是顧祥舉首,一則恐後連累,二者博有司的笑臉。德稱知人情奸險,付之一笑。過了歲餘,馬德稱往黃勝家,索取寄頓物件,連走數次,俱不相接。結末遣人送一封帖來。馬德稱拆開看時,沒有書柬,止封帳目一紙。內開某月某日某事用銀若干,某該合認,某該獨認。如此非一次,隨將古董書籍等項估計扣除,不還一件。德稱大怒,當了來人之面,將帳目扯碎,大罵一場:“這般狗彘之輩,再休相見!”從此親事亦不題起。黃勝巴不得杜絕馬家,正中其懷。正合著西漢馮公的四句,道是:
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一死一生,乃見交情。
馬德稱在墳屋中守孝,弄得衣衫藍縷,口食不周。“當初父親存日,也曾賙濟過別人。今日自己遭困,卻誰人賙濟我?”守墳的老王攛掇他把墳上樹木倒賣與人,德稱不肯。老王指著路上幾顆大柏樹道:“這樹不在冢傍,賣之無妨。”德稱依允,講定價錢,先倒一棵下來,中心都是蟲蛀空的,不值錢了。再倒一棵,亦復如此。德稱歎道:“此乃命也!”就教住手。那兩棵樹只當燒柴,賣不多錢,不兩日用完了。身邊只剩得十二歲一個家生小廝,央老王作中,也賣與人,得銀五兩。這小廝過門之後,夜夜小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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