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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跟包的,便問
道:“家裡人都睡了嗎?”跟包的道:“老爺沒睡,還在燒煙。”謝碧霞便不說什
麼,走回自己屋子裡去。隔壁屋子裡她父親謝二問道:“今天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已經快三點鐘了,明天日裡還有戲哩。”謝碧霞道:“不是我跑了出來,他們還不
讓走呢。這夜深,也不知道我們門口怎麼還有人走路?剛才到門口,看見一個黑影
子一溜,可真嚇我一跳。”這時,只聽見謝二抽著煙唏哩呼嚕直響,一口氣響完,
聽見謝二骨都一聲,喝了一口茶,然後才說道:“你這一說,我明白了,一定是那
個混賬小子。”謝碧霞道:“哪個混帳小子?”謝二道:“就是天天站在包廂面前
的那個學生。這兩天,老是在門口擺來擺去。今天晚上,有一點鐘了,他忽然敲門,
一直跑了進來。當時我還怕是熟人,一見面,敢情不認得。我問他找誰,他就說找
你來了。我罵他一頓,說不給我滾,我就叫警察。他聽說叫警察,不但不怕,什麼
他是秦錘,他是賈寶玉,東拉西扯,說了一頓。我才明白,他是個瘋子,犯不著和
他計較,便帶推帶勸,把他送出去了。我想這人,瘋瘋癲癲,未必知道回去。大門
口那個人,一定是他。”謝碧霞道:“現他孃的世,活該!”那廂房裡住的蘇桂香,
這時醒了,便在被服裡伸出頭來問道:“大妹子,你回來了?你說碰見誰呀?”謝
碧霞道:“碰見一個鬼。”蘇桂香道:“是個大頭鬼吧?”謝碧霞笑著罵道:“你
這孩子,缺德!”蘇桂香也在被窩裡格格的笑。
謝碧霞說笑了一陣,又喝了一盞蓮子和荔枝熬的稀飯,這才睡覺。一覺醒來,
已經是一點多鐘了。洗了一把臉,辮子也沒梳,穿了一件緊身小皮襖,拿了一根一
丈多長的綢帶子,站在院子裡,帶作身段帶舞。正舞得有勁之時,忽有一個人在後
面叫道:“好用功呀!”謝碧霞轉身回頭一看,卻是敲金報館裡的柳上惠,便停住
了舞。笑著說道:“好幾天不見。”柳上惠笑道:“其實是你不見我,我可是天天
見你哩。”謝碧霞道:“這話怎麼講?”柳上惠道:“我天天坐在包廂裡,不是看
見你嗎?”謝碧霞的母親謝老孃,早笑著迎了出來,說道:“柳先生請屋子裡坐。”
柳上惠就也毫不客氣,一直往裡走。謝碧霞這時穿了一件寶藍緞子虎斑駝絨長袍,
外套黑絨馬褂,手上拿著湖色湖縐腰帶,一邊繫著,一邊往裡走。柳上惠左腿架在
右腿上,口裡銜著菸捲,正坐著和謝老孃說話。看見謝碧霞換了男裝進來,便站了
起來,喝彩道:“好哇!簡直是個大少爺了。顰卿是不反串小生,若是反串小生,
馬豔卿越發比不上你。昨天我看你演的《絡緯娘》,比上兩次還好,有幾段小調,
簡直是北京沒聽見的。風琴按出複音來,尤其是難得。說也奇怪,桃紅色衣服,就
格外漂亮。我常說,不好看的人,穿好衣裳越發醜。好看的人,無論穿什麼衣服,
總是好看的。”說畢,接上一陣哈哈大笑。謝碧霞道:“昨天的戲,可以對付嗎?”
柳上惠鼓著手掌,將腦袋擺了幾擺。說道:“很好!”謝碧霞道:“我昨天的嗓子
啞了,本來不願唱的,偏偏前臺老闆不讓請假,只得勉強上臺,還好得起來嗎?”
柳上惠道:“怪道呢,我昨天聽你唱了許多新腔,很有味兒,原來你是啞了嗓子。
這一啞啞得實在好,把你用腔的那股巧勁兒,都使出來了,真是想不到的事。”謝
碧霞道:“我今天演《天女散花》,怕唱不過去。”柳上惠不和謝碧霞說話,卻和
謝老孃說話。先笑了一笑,然後說道:“原來顰卿今天演《天女散花》,怪不得她
一起來,就練綢帶子。一個人成一個名角,決不是含糊得來的。顰卿這樣有名,實
在是應該的。誰能像她這樣,不穿衣服,站在院子裡練功夫?”謝碧霞道:“《天
女散花》,我今天打算不演,想改為《審頭刺湯》。”柳上惠將大腿一拍,說道:
“這出戏,實在是重頭戲,做工唱工,都是很難的。坤伶裡面,除了你,還有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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