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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兩袖郎當,寬大入時。他頭上
戴了一頂瓜皮小帽,雖然不知是絲織品,還是棉織品,卻有些油亮,大概不是一年
兩年的成績。他一張漆黑的臉,畫滿了皺紋,嘴上留了兩撒鬍子。他看見黃楊二位,
早是一揖到地。楊杏園一想,大概這位就是那佈告上自稱的管理員,便和他點點頭。
那管理員道:“今天怎麼就只您二位來,還有那財政部的劉老爺,眾議院的徐老爺
呢?”楊杏園道:“我們先走一步,他們隨後也就到了。”那管理員就將他二人往
裡讓。楊杏園進來一看,這四周的短牆,倒是圍了很大一個圈子。進門是一片菜地,
後邊全是高高低低的亂家。菜地和墳地交界地方,種了一排柏樹,一排榆樹和柳樹。
柏樹不大很高,柳樹榆樹,卻已成林,那榆錢柳絮,在太陽光裡頭,正被風吹得亂
飛。北邊牆下,一連有五間黃壁矮屋。中間有一個屋子,掛了一個蘆蓆簾子,旁邊
還有一副半紅半白的春聯,大書“皇恩春浩蕩,文治日光華”十個大字。依著楊杏
園的意思,便要過去祭墓。黃別山失聲道:“噯呀!我們真是大意了,怎麼一點兒
香紙也沒帶呢?”楊杏園道:“香紙沒有也罷。反正我們對著死者磕一個頭就得了,
我們不過表示敬意,何必一定要那迷信的東西?”黃別山道:“不是那樣說,要有
那清漿一勺,紙錢一束,才像清明的野祭。隨隨便便磕一個頭,我覺得對於今天的
來意,不能完全表出。祭墳本就是個迷信事,不用香紙,那就不合了。”楊杏園笑
道:“這倒是你說得有理,但是這地方,哪裡去買香紙呢?”黃別山道:“那隻好
等他們來了。”那管理員道:“您二位不嫌髒,就請到屋子裡坐著等罷。”楊杏園
道:“不必,我們到柳樹底下去坐最好。我們可是口渴的了不得,請你給我們點茶
喝。”那管理員道:“有,有。”便叫園丁,搬了一張三條腿長一條腿短的桌子,
和兩條搖動不定的板凳,放在柳樹底下。又親自拿了兩隻粗瓷茶杯,一隻瓦瓷壺放
在桌上。轉身又忙著張羅開水去了。
楊杏園輕輕的對黃別山道:“像這一員倒是廉介一流,我看天下作官的,是不
能比他再苦了。”黃別山道:“這種挖苦的話,留得報上批評總理總長罷,何必對
他發這些議論。”楊杏園笑著望樹上一指道:“你看!”黃別山抬頭一看,只見樹
上釘著一塊木牌,又是六言告示。上面寫道:“照得栽種樹木,所以保護森林。禁
止他人攀折,一再告爾園丁。以後格外留神,莫負本員苦心。”楊杏園笑道:“這
一位,關起大門來,大做其本員,卻不知道有多少員丁,還要他常常鬧告示。”黃
別山笑道:“這和學生會的學生,在會場上自稱本席,都是一樣的意味。”說時,
園丁提著一壺開水來泡茶。楊杏園問道:“你們有幾個同事?”那園丁翻著大眼睛,
莫名其妙。黃別山道:“他問你有幾個夥伴兒。”那園丁道:“咱們這外面,還有
一大片子地啦,忙的時候可真忙,總要七八個人,才忙的過來。閒的時候,就是我
一個人也是白閒著。”楊杏園道:“這倒有意思。”正要慢慢的望下問,忽聽見外
麵人聲喧譁,會館裡的人,已經全來了。一群人的後面,挑著兩挑子祭品。那管理
員左一揖,右一揖,大有應接不暇之勢。這時,那徐二先生等一班人,早忙成一團。
楊杏園要避開他們,便拉著黃別山向墳堆裡走來。只見那裡西北犄角上,白楊
樹底下,火光熊熊,有一個人在那裡鞠躬。楊杏園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同鄉學生,
叫吳碧波的。因問他道:“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裡鞠躬?”吳碧波嘆了一口氣,指
著祭的墳道:“這裡面死的,是我一個同學。他家裡,只有一對白髮雙親,一個未
婚妻,他因不願意和他未婚妻結婚,賭氣跑到北京來讀書。誰知他父親越發氣了,
斷絕他的經濟,他沒有法,一面讀書,一面賣文為活。只因用心太過,患了腦充血
的病,就於去年冬天死了。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可憐他千里孤魂,今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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