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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著宮燈走在前頭,桂嬤嬤隨著聞柒,一路上從聞夢裡的抓周宴說到了九姨娘的喪宴,少不得眼淚鼻涕的。
聞柒側耳聽著,也不搭話,心裡亮堂著。聞家老國公是馬背上長大的,為人剛正,妻妾也不多,又常年在軍中,只得了三子一女,聞家身為大燕第一世家,算得是人丁稀薄,到了孫子輩,嫡庶一起也不過八個,夢裡便是聞家最小的孫輩,她和夢裡是龍鳳胎,也因此,九姨娘一個煙花地的女子在聞府卻頗得寵愛,許是聞家旁支少,老爺子又為人嚴謹,聞家上下不同他的世家,少了些明爭暗鬥,卻也不大親疏,比如,聞柒姐弟與華妃便如此。華妃娘娘喚作聞華裳,是嫡出的大小姐,十五歲入宮為妃,如今已有了五個年頭。而後,又說到她與聞夢裡如何相像,如何感情好得同一人般。
說到此,桂嬤嬤又抹了兩把眼淚,這才到了聞夢裡住的華清宮。
推開門,入鼻的是濃烈的草藥味,桂嬤嬤走在前頭,掀開床簾輕喚了句:“少爺,七小姐來了。”
聞柒瞧去,微怔了片刻。
“夢裡?”
龍鳳胎?聞柒再瞧,除了一雙烏黑的眼珠子,什麼也瞧不見,一向天馬行空的她,卻如何也想象不出這滿臉紗布之下有著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十三歲的少年,身體羸弱,單薄極了,躺在素繡繁華的錦被裡,越發叫人心生疼惜。
誒,她啊,兩輩子都長了一副好心腸,對美男,那是沒半分抵抗力。
“夢裡。”
這會兒,聞柒喊得那叫一個軟綿綿來嬌滴滴,恨不得將這小騷年好生撫慰一番。
少年顫了顫長睫,只喚:“七姐。”
嬤嬤驟然抬眸,全是詫異。
曾少時,她喚他小八,他喚她老七。一把火,什麼都變了,只是看不透,哪裡錯了,哪裡亂了。
聞家,終究是面目全非了。
從華清宮出來,已過酉時,天黑的厲害,半點星子也沒有,初冬的天剛下過雪,尤其冷,幾盞宮燈搖晃,陰測測的,忽而,前頭假山環繞的疏影裡,傳來幾聲慘叫,驚了林中的夜鶯。
“啊!”
這慘叫聲,著實驚天地泣鬼神,直教聞柒收回了邁出去的腳。夜半三更時,最是叫人心癢難耐,聞柒掠過桂嬤嬤幾度要飛出去的眼珠子,不動聲色地湊上去,聽一聽耳根子。
觀景林深處,打了幾盞宮燈,照著人影簇擁著的男子眉目飛揚,極是俊朗,正是年少,一言一行裡全是桀驁,不可一世至極。
“再叫,本王弄死你。”男子拉弓,對著十米之外瑟縮的宮人,喝道,“站好了。”
昏天暗地裡,隔著如此距離,那宮人手裡握著一個蘋果,舉在胸前,看著那待發的箭矢,大冬天的出了一身冷汗,顫抖得幾欲倒地。
“再抖,把你的手剁下來喂小白。”
不可一世的話卻叫男子說出了一股子漫不經心,他撥弄著弓箭,眸子微斂,唇角勾了一抹恣意的淡笑。
不過雙十年華,競有這般敢與天地同狂的張揚。
“殿下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宮人口齒不清,滿腦袋的汗,卻是怎麼也不敢抖了。
“不敢什麼?”未抬眸,男子依舊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裡的弓箭。
“不、不敢,”那宮人支吾,手裡的蘋果掐出一道一道指痕。
男子抬眸:“嗯?”
一個字元,懶懶地拖長了語調,尾音上挑,不怒而威莫過如此。
這男子,乖張到難以捉摸,卻又暴戾得毫無章法。
那宮人哪裡還敢遲疑,雙腿一軟,撲通跪下:“不敢說殿下的箭術不敵常鈺王殿下。”
年少的男子莞爾,飛揚的眉宇一沉:“宮燈刺了本王的眼睛,捻了燈芯。”
話落,燈滅,黑暗裡,聽聞繃弦拉弓的刺響,似有些許火星子,映出男子毫不猶豫的狠厲裡竟還是攜了一絲漫不經心。
“殿下——啊!”
又是一聲慘叫,那宮人身子一軟,出弦的箭矢卻像長了眼般,拐了道彎,直射向那心口的蘋果。
“啊——啊——啊!”
驚叫連連,那人兩腿一蹬,兩眼一翻,暈過去了,蘋果滾地,那箭矢從中刺穿,不偏不倚一分為二。
如此箭術,誰人還敢說不敵常鈺王,這便是下場,一句不中聽的話,徒惹了一場無妄之災。
只是,萬不該……再說了一次。
囂張跋扈,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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