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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自應思往事,北歸端恐待來生。
黃河難塞黃金盡,日莫關山幾萬程。
劉文典很快就讀到了陳寅恪這首悲愴激越的七律,聯想到自己奔波千里、千轉百折的類似經歷,一種知音難得的悲情瞬間湧上心頭。他立即揮毫潑墨,將陳寅恪的這首詩抄錄了下來,贈給了一向幫助西南聯大的當地學者馬竹齋先生。馬先生視為珍寶,精心收藏,如今原件存於蒙自檔案館。
到了蒙自之後,由於生了瘧疾,陳寅恪的身體每況愈下。在此之前,陳寅恪患有眼疾,視力大不如前,並有逐步衰竭的趨向。戰時經濟緊張,蒙自的生活雖然還算過得去,但也幾乎只能是保證每天不至於餓肚子,更多的營養就談不上了,這都加劇了陳寅恪的病情。〃家亡國破此身留,客館春寒卻似秋〃,有時候想想,難免落寞孤寂。幸好,雲南還有吳宓,還有劉文典。
在陳寅恪的心目中,吳宓、劉文典都是他的〃患難之交〃。經歷過戰亂的侵擾之後,〃國學研究院當年的繁榮景象,隨著時光的流逝,也逐漸模糊起來。海寧自沉,任公病歿,趙元任又寓居異域,當年名震一時的國學研究院四導師就剩下陳寅恪一個人了,他還在清華苦苦撐持〃12 。而一直堅定站在他身邊的,總有吳宓、劉文典這兩位至交。
吳宓是最早提出將陳寅恪〃挖〃到清華的人,他與陳寅恪的親密關係自然不用多說。在厚厚幾十本的《吳宓日記》裡,只要兩個人同在一地,總能見到兩人過往相交的記錄,從讀書到交友,兩人甚至還一道出錢宴請賓客。
而在日軍轟炸的警報下,劉文典〃儲存國粹要緊〃的真情流露,更讓陳寅恪在孤寂之餘頗感安慰。據云,劉文典常說:〃聯大隻有三個教授,陳寅恪先生是一個,馮友蘭先生是一個,唐蘭先生算半個,我算半個。〃這與他後來經常拿〃大拇指〃和〃小拇指〃喻指陳寅恪和自己,是同樣的情懷與敬意。
陳寅恪先生的學問和授課,都是當之無愧的聯大翹楚。在清華大學任教的十二年,是陳寅恪學術功力全面爆發的〃黃金時代〃,他一生著文約百篇,其中一半以上是在這一階段完成的。到了雲南以後,由於藏書被焚或被竊,陳寅恪只能以手邊殘存的眉注本《通典》為藍本,憑藉過人的記憶力與理解力,完成了《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一書。這本書在香港商務印書館印刷期間又遭日寇燒燬,但僅從由其舊稿拼湊而成的重慶商務印書館重印本來看,亦足可見陳寅恪在文學、歷史等領域的造詣與成就,〃他比漢、唐、宋以及明清有成就的著名學者們,前進了一大步,為中國的學術文化研究開闢了新紀元〃13 。
陳寅恪上課,自成風格。假如你在西南聯大的校園裡見到他行色匆匆去上課,不用開口問他〃今天講什麼〃,只需要看他肩上挎包的顏色就知道了。黃色的代表要講佛經文學、禪宗文學,藍色的則代表要講其他課程,從不混淆。
第56節:偶像陳寅恪(8)
和劉文典一樣,他上課聲音並不大,習慣於平鋪直敘,習慣於引經據典,但精彩往往就閃現在這有意無意之間。有一次講白居易的《長恨歌》,光是為了考證第一句〃漢皇重色思傾國〃中的〃漢〃字,就足足講了四節課,嚇得一些學術功底不紮實的學生再也不敢隨意走進他的課堂。
相同的生活經歷、精神氣質與行為主張,讓劉文典與陳寅恪英雄相惜、互相推崇。1941年年末,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在香港大學任客座教授的陳寅恪一時下落不明。對此,劉文典極為關注,多次在課堂上跟學生說:〃陳先生如遭不幸,中國在五十年內,不可能再有這種人才。〃
〃《莊子》我是不太懂的!〃
〃《莊子》我是不太懂的!〃在西南聯大的課堂上,劉文典喜歡用這句話作為〃《莊子》研究〃課程的開場白。說得臺下的學生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個其貌不揚的教授挺謙虛啊,沒料想到,他緊接著又補了一句:〃那也沒有人懂!〃
劉文典之所以有這樣的膽識,是因為就連被學術界公認為大家的陳寅恪,都不止一次肯定他在《莊子》研究方面的成就。因而,很多人在不同的場合又聽到劉文典的另一番〃瘋人瘋語〃:〃古今真正懂《莊子》的,兩個半人而已。第一個是莊子本人,第二個就是我劉文典,其他研究《莊子》的人加起來一共半個!〃
這番話曾經被認為是後人杜撰的,但云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生李必雨卻在一篇文章中澄清了〃兩個半教授〃的真實版本:
1955年9月,雲南大學中文系召開迎新會。會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