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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成熟。
我大學畢業,在離家這麼近的縣城工作,在父母看來,真是有說不完的好處,能夠回家吃枇杷是眾多好處中的一個。因此,當半年以後,我提出準備離開這裡到北方去的時候,父親一聲不吭,母親則顯得很憂鬱。我說:“到北方去,我的境況會更好些,日子也會更有奔頭,那邊有我的朋友,他們會幫助我……”我只顧自己說著,沒注意到父親臉色變得很陰沉。後來,他站起來走開,我聽到了他那滯重的腳步聲。我知道我給了他們一個沉重的打擊。
然而,我是決定了要走的。我要再次離開家鄉。誰都挽留不了我。5月,草長鶯飛,整片大地都是綠油油的。我辭去了縣城的工作,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好,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把它們運回家。母親仍然站在屋簷下,眺望著大路上的我,過了一會兒,父親也走出來,他們在陽光下顯得顫顫巍巍的。我拎著大包小包朝他們走近。
母親哭了。
整整一天,父母親都沒有說話。晚上,大家早早熄燈,睡覺。黑夜非常漫長,我在黑暗中傾聽著父母的呼吸,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許多念頭在腦海裡飛逝。父母或許是對的,他們也曾年輕過,也曾像我這樣背井離鄉,然而他們卻回來了,在這塊土地上生息。
第二天,我們早早起來。父親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補一隻竹簍——父親年輕時做過幾年流浪異鄉的篾匠。篾片在父親的手中飛舞,早晨的陽光照在他的一頭白髮上。父親說:
“你一定要走,我也不攔你。”
我認真聽著。過了老半天,父親才說出第二句話:
“再過一個星期枇把就熟了,你到那時再走吧。”
“北方的朋友在等我,今天晚上我就得走。”我說。
“今天晚上?”父親神情黯然,說完又低下頭,繼續揮舞著篾條。
下午,我在收拾行裝。我準備就背一個包。母親在樓下叫我。我匆匆下樓。父親額頭冒汗,指著地上滿滿一簍枇杷,對我說:“你吃吧,年紀輕,可能不怕酸……”
枇杷還沒成熟,表面長滿細細的絨毛,煞是好看,但是顏色還是青的,只是在尾部才露出一點微黃。我撿了一個,剝開來吃。很酸,我皺緊了眉頭,我從未吃過這麼酸的東西。
“再過個把星期就好吃多了。”父親說。
我又撿了一個。這一個比剛才的還酸。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想我這次走後,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回到家鄉。孔子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我無法聽從他老人家的告誡,我要遠遊,而且前途兇險。想起父母辛苦一輩子,還得在孤寂中過完此生,想起父母對我的愛,我的淚水便像泉水一樣汩汩流出。我幾乎要哭出聲來。
“你怎麼啦?”母親關切地問我。
“沒什麼啊,味道很好,”我繼續吃枇杷,看見母親的眼圈紅了,我又補充了一句,“酸了一點。”
1995年8月
【如此歡樂童年】
冬天真是可愛的季節。河水乾了,我們在河床上隨意奔跑。陽光照射在光禿禿的慄樹枝丫上。泥土路上偶爾會停著一隻縮著脖子的小鳥。樹林裡積著厚厚的柔軟的松針,我們嬉戲著、追逐著,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
冬天裡,最難熬的是漫長的夜。黑夜一到,整個村子便陷入寂靜。我們無處可去,上床睡覺成了唯一的選擇。窗外,寒風舔著屋頂的瓦片,我們躺在被窩裡,凍得瑟瑟發抖。床是由幾塊木板拼成的,草蓆滿是破洞,舊棉被像石頭一樣堅硬。我睡不著,每天都盼望著天亮。天一亮,一切都會好起來。
公雞一報曉,爸爸媽媽就早早起來,下樓幹活。我縮在被窩裡,聆聽著樓下石磨的轉動聲和他們輕輕的說話聲。當早晨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在我臉上時,我睜開眼睛,細細觀察這可愛的光亮,然後一骨碌爬起。新的一天就這樣不慌不忙地到來了。這有多好。
每次,我總是匆匆吃罷早飯,搬一把小竹椅坐到門外。此刻,太陽像冬天孩子的臉,紅彤彤的,懸掛在屋前的樹梢上。我從豬舍裡抱來一捆稻草,脫掉破軍鞋,露出兩隻凍得通紅的光腳丫,然後用稻草一層一層地包裹起來。這樣就暖和多了。太陽逐漸飛離樹梢,升到空中,並且變得熾熱起來。陽光穿透身上的粗布單衣,撫摸著我的面板,驅除著夜晚滯留在體內的寒意。碰到陰天,我們就在屋子裡烤一會兒火。
身體稍微有點暖和,我們就開始活動。我們把椅子搬回屋內。大家聚集在一起,在院子裡、打麥場上、田野裡奔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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