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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卻無法捨棄音樂。然而,就因為一時的禁令,到了今天,樂器和演奏家都已所剩無幾了,音樂都是靠數位技術才能重現。像桐井老師這種有能力演奏樂器的人,幾乎是絕無僅有。而且桐井老師不僅會彈,還是個堪稱天才的演奏家。
我第一次見到桐井老師時,才剛到日本不久。因尋找旅館而來到一戶人家,正巧是他的音樂教室。原本我並沒打算學習樂器演奏,只是單純想找個落腳的地方。但桐井老師說:「那也無妨。」或許對我這個飄泊的英國人十分同情,我便在那裡逗留了幾天。
我沒有演奏樂器的天分,但在英國時,我曾在教會的聖詩班學過聲樂。某天我不小心提到了這件事,於是,老師便不時叫我加入他們的陣容當演唱者。在教堂唱歌勉強還行,但我不習慣在眾人面前歌唱。不過,在音樂教室與團員們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快樂,不久後音樂教室就因為桐井老師出外旅行而關閉,但那幾星期的生活,卻是遠離英國後我在日本最重要的回憶。桐井老師不在之後,我也再次踏上旅程,雖然已比原定計劃遲了很久。
我在旅途中與桐井老師重逢了好幾次。每次見面,他都特別照顧我。對我來說,桐井老師是我在日本唯一信賴的物件,而且我也很尊敬他。音樂家的身分與騎士或聖職人員接近,是最榮耀的頭銜之一。
「老師,您何時到這個鎮上來的?」
「大約一個月前吧。」桐井老師說話時輕輕咳了兩聲,「鎮上到處都聽得到你的傳聞。廢墟街角出現的金髮少年——走過紅磚路的藍眼睛男孩……相當有畫面哩。一閉上眼睛,彷佛就能看到陽光西斜的金色黃昏裡,你那小小的身影走在安靜小路上,那畫面實在太鮮活了。你擔心他們亂傳話嗎?沒什麼好怕的,我當初來到這鎮上,也被鎮民們指指點點,只是沒像你這麼嚴重。不過幾天之後就沒事了,他們對外地人的警覺性非常強。」
「我從一來到這裡,就覺得一直被監視。」
「不過,我能跟你相遇還真多虧了他們,他們對你真是觀察入微。他們談到你的特徵,與實際的特徵完全吻合,所以我馬上就想到你。讓我有一會兒沉浸在尋找克里斯的遊戲裡。只是,其中有些人傳話失敗,竟把你說成是身高兩米半、全身毛茸茸的外國人。」
「全身毛茸茸……」
「明明你的外表既不是巨人,也沒有長毛啊。」
「……當然。」
「不如我來製造一個新的傳言,就說你皺起眉頭不太高興的時候,其實非常可愛?」
「別開玩笑了,真是的。」
我表示抗議。桐井老師輕輕地揮揮手,好像叫我別當真。我有點擔心。
「這個鎮很封閉呢。」桐井老師好像唱起一節歌曲般說。
「老師也這麼覺得?」我壓低聲音說,「老師,這個鎮好像有點怪怪的。」
「的確。雖然現今這個時代,奇怪的城鎮也不在少數。」
「尤其是那個紅色記號——」
「你也看到了?」
「老師也看到了吧。」
桐井老師比我早到這裡一個月,當然已經聽聞過神秘的紅色記號,和無頭屍的事件。
「我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才特地來找你的。原來你已經知道了,省掉我說明的時間。真是個乖孩子,你總是不用別人操心。」桐井老師靜靜起身。
「我們找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吧。你的房間呢?」
「我帶你去。」
我走在前頭,離開食堂時,桐井老師突然想起,他寶貝的小提琴箱還擺在食堂裡,於足又慢悠悠地轉身回去拿。他看似敏銳其實粗心,然而一向從容不迫,不受事物干擾。他是個自命風雅又愛嘲諷的音樂家,令人很難不喜愛。
走進我的房間後,桐井老師在我床邊坐下,把琴箱輕輕地放在身邊。那把小提琴就像他的情人,不過是個常常被遺忘的情人。我則規矩地坐在鏡臺前。
「對了,你想找的東西找到了嗎?」桐井老師問。
「還沒……」我垂下眼睛搖搖頭。「所以打算走遠一點看看。我穿過了海、越過了山和廢墟,輾轉來到這個小鎮,本以為終於可以有張好床可睡,但卻遇到這麼奇怪的現象……感覺有點可怕……」
「沒什麼好害怕的。看看他們警戒的模樣就知道了。雖然竭力表現得冷漠,卻只有恐懼還殘留著。他們眼神凌厲,卻對自己周圍的生物過度反應。因為真正害怕的,是鎮上的人。」
「鎮上的人……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