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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時候學習並不好,可小學畢業時卻接到了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使我的家人大喜過望。我自然也很高興,報名之前還偷偷跑去看了看新校園。新校園對我來說大得不可思議,還有池塘和小樹林。課間鈴聲是莊重悠遠的鐵鐘聲而不是電鈴。教學大樓的牆體上砌的是瑩瑩的漢白玉而不是瓷磚。主樓前有兩個鋪滿明黃色睡蓮的方池塘,裡面還有許多鮮豔的紅色鯉魚游來游去。
可到了報名那一天,同樣的問題出現了,我沒有戶口,學校拒絕接收。
這個結果我早就料到了,因此並不特別驚慌。學最終還是得上的,這些問題自有家長去解決。
然而心裡的那種彆扭與難堪仍然不可抹殺。
我從小就是一個沒有戶口的人。媽媽是離職的兵團人,沒有單位,非農非工,我們孃兒倆一起當盲流,不停地搬家,換學校。
似乎早已習慣了,又似乎永遠都不能習慣——每當老師說:“沒有戶口的站起來。”我就心懷巨大的不安站起來,孤零零地站起來,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人那樣站起來。
我忘記了那些年老師出於什麼原因非要讓沒戶口的站起來,只記得一學期裡總會有這麼一兩次。也許是涉及什麼費用,也許要作什麼統計。忘了,全忘了。可能是刻意忘記的吧?可能潛意識裡巴不得挖地三尺,想把相關內容統統摳去。
有時老師也會說:“沒有戶口的站到一邊去!”
我就在眾目睽睽中站到一邊,孤零零地遠離大家,覺得自己似乎永遠也回不到原來的序列中去了。
當我還是個孩子時,不知為何竟如此介意這樣一件事情。“有戶口”這種事,在其他同學們那裡是理所應當的,而自己居然沒有,肯定就有問題了。而有問題的人還想要繼續讀書,還裝作沒事似的和大家坐在一起學習、遊戲——這絕對是自己的錯!是媽媽的錯!是她害我沒戶口,害我和同學們都不一樣,害我如同佔小便宜一般地夾在大家中間成長學習著。害我每年都要麻煩老師把我從座位上叫起來一次,仔細地盤問我為什麼沒有戶口——儘管上學期已經盤問過了。那時,教室安安靜靜,大家側耳傾聽。老師盤問的每一句話都無限地被這安靜和傾聽拉長、放大,意味深長。我真是一個製造意外的人,真是個多餘的人。
由於很怨怪我媽,就跑回家向她哭訴。弄得她很惱火,便打了我一頓。
另外沒戶口的話,學費總是會比大家高出好多。好在有段時間我家開有商店(那時全富蘊縣一共才四五家商店),家裡還算有錢。我的新衣服總是比同學們多。然而又因為沒有戶口,讓人覺得有錢也是恥辱的事情,穿新衣服也是難為情的事情。新衣服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戶口都沒有……
因此,那一年,當新學校新生報到處的老師依舊拒絕為我辦手續時,我立刻就扭頭溜了,只留下外婆在那裡對老師努力地解釋、哀求。
那天外婆一回到家,就開始四處奔走,到居委會開證明,到原學校開介紹信,跑了整整一天。
我沒有戶口,照樣上了這麼多年的學,因此倒並不擔心會沒得學上。唯一擔心的是會不會因此轉校。那個學校多漂亮啊,多捨不得啊!
第二天,外婆帶著我再次去新學校報名,可仍然被拒絕了。
原因似乎是落了一道什麼手續。外婆當時已經八十多歲了,溝通起來很困難,很多事情都不能明白。但她也知道那所學校是所好學校,是不能放棄的。於是就在那裡纏著老師一個勁兒地磨嘰,卻一點兒也磨嘰不到點子上去。那個老師似乎顯得很不耐煩,不時地起身做出要離開的意思。每當外婆的磨嘰告一段落,他就回應同樣的一句話:“老人家,這些我都曉得,但這個事你莫來找我。”
外婆越說越急,最後都快哭出來一般:“老師啊,這個娃兒是烈士的後代!我的兩個弟弟都死在朝鮮戰場上,我們家再也沒得男人了。”
這話使旁邊的我大吃一驚!雖然我早就知道我們家出過烈士,家裡大門上一直釘著“光榮烈屬”的銅牌,也知道烈士是極大的一種榮譽——但沒想到,這種榮譽居然也能分給我一份。
然而緊接著,又知道了這個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連戶口都沒有,烈士後代又能怎麼樣呢?
因為那個老師仍然回答道:“老人家,這些我都曉得,但這個事莫來找我。”
雖然小有波折,事情後來還是解決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我多交了些借讀費,還是進入了那所漂亮而優秀的學校就讀,一待就是三年。算下來,那應該是我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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