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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濃一直在旁盯著那具棺槨,默然不語。眼看著棺槨即將放入墓穴之中,她卻突然失態喊道:“慢著!”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轉頭看她。她卻仿若未知,只是緩緩上前跪倒在地,撫摸著棺蓋,哽咽說道:“讓我再看他最後一眼。” 長公主微微一驚,旋即硬起心腸拒道:“葬儀開始,怎能停止?你讓攝政王安息吧。” 微濃搖了搖頭,死命抱著棺蓋懇求:“求您了,就一眼,讓我再看他最後一眼……” 四周俱是無聲,無人覺得這是冒犯逝者,也無人覺得這有違禮數。 長公主看著微濃盈滿淚意的眸子,那眸光之中是悽楚、是乞求、是真真切切的不捨與悲痛,她看得心頭酸楚,忍不住低頭拭淚,但還是再次拒絕:“你要讓他走得不安心嗎?不行。” “微濃,”冀鳳致也上前勸道,“太陽即將落山,不能再耽擱了,還是讓攝政王儘快入土為安吧。” 微濃垂下眼淚,雙手反覆摩挲棺槨上的狻猊雕文,哽咽回道:“師父,我總覺得他沒死,只要我開啟棺蓋,他就會突然醒來,然後告訴我……這只是個噩夢。” 冀鳳致聽罷沉默半晌,才嘆息道:“這不是夢,這就是事實,你必須學著接受。” “我就看他最後一眼。”微濃楚楚請求。 冀鳳致唯有再勸:“攝政王已逝一月過半,屍身必定……你忍心破壞他的遺容嗎?若是真心為他,就保留他最後的尊嚴吧!” 原來聶星痕已經離開一個半月了,微濃根本沒有察覺。也許是她這些日子以來都與棺槨相伴,她一直覺得他還活著,只不過是睡著了,在那具棺槨下面休養生息。也許忽然有一天,他就會甦醒,重獲新生。 可事實證明,是她痴心妄想。 是啊!她該為他保留最後的尊嚴,安安穩穩地送他走完最後一程。以後的路,她承諾過要替他走,此時就不該再強留。 生別常惻惻,死別已吞聲。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再大的悲傷不過生離死別,再尊崇的人也不過佔據方寸之地,一具棺槨,一抷黃土,一座墓碑,終此一生。 夕陽下寒風烈烈,吹得墓穴內長明燈來回搖曳,光色忽明忽暗。所有人都看到,煙嵐郡主慢慢從棺槨前站了起來,形單影隻,白衣翻飛立於風中。 風聲掠過眾人耳畔,吹來她輕悄的三個字:“落土吧。” 似嘆息,又似低泣。 抬棺的八人對看一眼,齊齊喊出“一二三”,無比鄭重地將棺槨置於墓穴之中,穩穩當當。長公主望著依舊發怔的微濃,輕聲道:“你來替他添第一抷土吧!” “好。”微濃沒有拒絕,再次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抷黃土,一點一點仔仔細細撒在棺槨上。眾人這才紛紛上前,為聶星痕添土。 不多時,棺槨上便已覆蓋了一層土,遮去了原本的狻猊雕紋。隨後,長公主親自走入墓穴之中,將一隻黃金打造的碗置於棺頭,以防來日移棺時驚動地下亡靈;冀鳳致也將聶星痕的生前佩劍放在棺身正中央,用以鎮棺;最後,墓穴由負責下葬計程車兵添土掩埋。 從始至終,微濃就站在一旁看著,看著那棺槨一點一點被黃土埋葬,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直至入葬完畢,她仍舊站在原地,不語不動。 冀鳳致徑直遞給她一隻裝滿烈酒的碗,在場眾人皆聽從召喚,各執一碗,將烈酒一半灑入腳下的土地,一半飲入腹中。 酒入愁腸,似能避走心底的寒氣,微濃驟然覺得渾身都暖和起來,熱血又重新開始奔湧、沸騰。 恰好,暮色在此時隱於暗夜之中,天落日、棺落土,一切都配合得完美無缺。這不具名的荒野又結束了孤獨的一天,長眠在此的將士們又到了沉睡之時。 而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旭日會再次升起,朝霞會再次密佈,週而復始,日復一日。待到了明年春季,這裡會長出綠色的樹,會開出鮮豔的花,會有白雲悠悠、鳥鳴風吟,這裡將不再荒蕪孤寂,會有無數的新生與希望陪伴著他,再也沒有陰謀與憎惡,鮮血與殺戮。 微濃忽然想笑,這原本是她嚮往已久的日子,以後,由他來替她享受。 而他本該面對的風雲與傾軋,她來承擔。 從此,他們都將活在對方的世界裡,互換一片天地。這也是另一種相濡以沫的方式,彼此默默融合,默默分享。 剎那間,微濃釋然了,舉目四望,她彷彿已能看到明年春天這裡的樣子,還有很久以後,歷史的風吹過荒野,滄海桑田,人聲喧囂,這裡會有紅塵煙火與他相伴。 想到此處,微濃深吸一口氣,詢問姜王:“此地有名字嗎?” “還沒有。” “我想以他的名字命名,可以嗎?”微濃輕聲祈求。 姜王痛快點頭:“當然可以!我只怕這荒野地方辱沒了攝政王。” “沒有,這裡很好。”微濃按住被風吹亂的頭髮,想了片刻,道:“他的表字叫做‘競存’,我想把這裡叫做‘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