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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燭臺放在一邊,伸出修長手指抹她的眼角,似要抹出並不存在的淚水,她怔怔看著他:“我殺掉他了。”她舉起雪白的右臂,搭在他俯下的左肩上:“就是用的這隻手。”
一個炸雷驀然落下來,雨點重重捶打廊簷屋頂,她蜷起來的身子顫了顫,他微微蹙了眉,握住她雙手面對面躺在她身邊,瓷枕不夠寬敞,他幾乎是貼著她,將她蜷縮的身體開啟,撈進懷裡。兩人皆是一身紫衣,就像兩隻紫蝶緊緊擁抱在一起。他的唇貼住她絹絲般的黑髮:“你做得很好。”她卻搖搖頭,抬起眼睛望住他,一瞬不瞬地:“我用了短刀,一刀穿心,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相信,狠狠瞪著我,他的血幾乎是噴出來的,落在我胸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表情,人命這樣輕賤。我覺得害怕,我害怕當個殺手,我害怕殺人。”她說出這些軟弱的話,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
蠟炬燃成一捧淚,滑下燭臺,只剩最後一截燭芯子還在垂死掙扎,發出極微弱的淡光。他伸手撫弄她鬢髮,半晌,低笑道:“那年我撿到你,你還那麼小,我問你想要跟著我麼,你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我用力點頭,模樣真是可愛。我就想,你會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吻她的額頭,將她更緊地攬入懷中,貼著她的耳畔:“月娘,為了我,成為容家最好的殺手。”
窗外冷雨瀟瀟,落在二月翠竹上,一點一滴敲進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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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這夢境的變幻雜亂且迅速。殺手的世界無半點溫情,有的只是幢幢刀影,斑斑血痕,生死一瞬間人命的死搏。我看到鶯哥在這個世界越走越遠,攜著她的短刀,像一朵罌粟花漸漸盛開,花瓣是冷冽的刀影,而她濃麗的眉眼在綻放的刀影中一寸一寸冷起來。這些不斷變換的景緻像崩壞的鏡面,鋪在我眼前,不知從何處傳來各種各樣的人聲:“時時跟在廷尉大人身旁那個紫衣姑娘,是個什麼來歷?嘖,那樣漂亮的一張臉。”“呵,那樣漂亮的一張臉,卻聽說殺人不眨眼的,那是廷尉府一等一的高手,廷尉大人貼身的護衛。”
那些崩壞的鏡面隨著遠去的人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戲臺,打扮得妖嬈的伶人將整個身體都彎成蘭花的形狀,眼角一點一點上挑,做出風情萬種的模樣,軟著嗓子唱戲本里思春的唱詞,神情裡暗含的勾引卻無一絲不是向著高臺上懶懶靠著橫欄聽戲的容潯。兩人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就很近,目光交匯時,容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在那一剎那,高臺上奉茶的綠衣女子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與此同時,一旁鶯哥的短刀已飛快欺上綠衣女子的面門,自眉心劈頭的一刀,快得像飛逝的流光,面容姣好的女子整張臉被劈成血糊糊的兩半,綻出的血濺上鶯哥雪白的臉頰,她卻連眼也未眨一眨,戲臺子裡已是一片尖叫,她聞所未聞,將短刀收回來在紫色的衣袖上擦了擦,抬頭望著若有所思的容潯淡淡笑道:“沒事吧?”他瞥眼看倒在地上圓睜著雙眼的可怖女子,皺了皺眉:“這一刀,太狠辣了些。”她認真地蹲下去仔細檢視那女子的刀口,神情無半點不適,研究半晌,道:“這樣果真毫無美感,還有點嚇人,往後我直接割斷他們的脖子好啦。”他將手遞給她,拉她起來,良久,緩緩道:“我記得你第一次殺人之後,怕得躲在我懷裡,躲了一宿。”她抿起唇角:“我終歸要長大的。”她靠著橫欄認真看他:“我會成為容家最好的殺手。”話畢臉上騰起紅色的霞暈,襯著雪白容顏,麗得驚人。他卻沒有看她,轉頭望向窗外,那裡有高木春風,陌上花繁,一行白鷺啾鳴著飛上渺遠藍天。
鶯哥無法成為最好的殺手,就好比君瑋無法成為最好的小說家,因為他倆都心存雜念。最好的小說家應該一心一意只寫小說,但君瑋在寫小說之餘還要當一當劍客聊以安慰他老爹。同理,最好的殺手應該一心一意只殺人,但鶯哥在殺人之餘還要分一分神來和容潯談戀愛。殺手絕不能有情愛,假如一個殺手有了情人,就容易遭遇以下危險,比如“你,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把他殺掉。”“好好,我不過來,你別殺他。”“你把武器放下,抱頭蹲到那邊去。”“好,我放下,啊,你怎麼,你怎麼能在我放下武器的時候使用飛刀……”然後你的殺手生涯就玩兒完了。
為了容潯,鶯哥將自己的心腸變得這麼硬,但因是為了容潯才殺人,她的心腸永遠到不了一個好殺手應該有的那麼硬。
鶯哥十九歲那年初夏,年邁的奶奶因病過世,她卻因在外執行任務,連親眼見她最後一面都不可得。回府時,容潯已將她孤苦無依的妹妹接進門。那是個涼夏,廷尉府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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