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九月(第1/2 頁)
陳小旭還真跟郭曉珍道歉了。
倒是把對方嚇了一跳,這丫頭在眾人眼裡就是個小惡魔,誰也不敢惹那種,結果居然懂事兒了。
而且她不僅道歉,之後也懶得參與歐陽的那些惡作劇。
歐陽一下子失去了“精緻的玩笑”,變得簡單粗暴。比如在門上搭一個掃帚,砸了襲人的頭,然後被襲人追著滿走廊跑……
如此到了九月份,王導見火候差不多了,才收回他的特權。
劇組在九月中開機,剛巧十號是中秋,任大惠便搞了個聯歡會,一如五四青年節。
戲份重的角色,像平兒、晴雯、賈璉、賈政、賈母、襲人等,籤的都是全程合同,一直跟著劇組走。戲份少的,像邢岫煙,已經可以回家了,一年後才有她的戲。
所以在晚會上,大家既有對未來的期待,也有一絲淡淡的離別傷感。
空軍招待所的條件比圓明園強,禮堂特大,一百來人坐了一圈還有充裕,依舊像小學生似的圍著桌子,桌上擺著各種小食。
姑娘們打扮的花枝招展,陳小旭喜歡素的衣服,只穿了件黑格子襯衣,默默坐在角落。
每到這種場面,她就非常特性,越熱鬧,越覺得孤獨。尤其當王利平放了首《藍色多瑙河》,招呼大家起來跳舞時,這種孤獨感達到了頂峰。
她先看了看許非,那貨正忙著到處拍照,然後看了看張儷,寶姐姐跟探春聊的正歡。
“……”
陳小旭抓了把瓜子,偷偷溜了出去。
操場上空空靜靜,幾盞路燈亮著,一輪明月掛在空中,映的黃花浮玉,霜華滿地。窗子裡傳出歡快的喧鬧聲,卻愈發覺得不屬於自己。
陳小旭在隱隱綽綽的小路上走著,聽那喧鬧漸漸消失,反倒舒服了一些。她有點想家,又有點想哭。
簡單說,壓力太大。
這些天,記者們蜂擁而至,自己的名字跟林黛玉一起屢見報端,彷彿一夜之間就成了萬眾矚目的新聞人物。
還有的專門跑到鞍城去採訪父母同事,問題尖刻,毫不留情。母親還特意打電話來,問要不要去別人家避一避。
甚至於,金陵的幾位觀眾寫信過來,說“林黛玉是我們心中的偶像,如果你演不好,我們將聯合起來討伐你!”
如此種種,都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她其實是懂道理的,知道自己所負的重擔,更知道自己只能向前,不能後退——對於失敗者沒有同情。
陳小旭逛到了半山腰,又轉了回來。
舞會還沒結束,窗子裡的笑聲盎然,她正想在臺階上坐一會,忽見兩個人從樓裡下來。
“幹嘛呢?寂寞的小女孩啊?”
許非脖子上掛著相機,賤嗖嗖的一步跨到樓外。
“怎麼不叫我,外面怪冷的。”
“我沒事兒,就覺得悶。”
陳小旭牽了張儷的手,才扭頭嗤道:“你下來做什麼,怎麼不拍照了?”
“早就拍完了。”
“拍完也要拍呀,不然多沒意思,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個相機!”
“這叫攝影藝術懂麼,給你你都不會用,知道哪個是鏡頭,哪個是閃光燈?”
“你們又吵,一個是小孩子,另一個也是小孩子……”
張儷頭疼的勸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地主動提議,“哎,這會剛好,你給我們照張相吧?”
“不照,我醜!”
“醜什麼,來。”
許是將赴前程,小別在即,張儷比平時放開了幾分,扳過她往臺階上坐,“說起來,我們還沒有一張合照呢。”
“……”
聽了這話,陳小旭才抿抿嘴,乖乖坐下。
在八十年代,照相機是非常時髦的物件,主流產品是120雙鏡頭反光照相機。最有代表性的國產品牌是雙鳥,即海鷗和鳳凰。
一臺海鷗DF型,要500多塊錢,便宜的紅梅2型也要五十多塊。進口的就更貴,基本上千。
但許老闆是誰啊,不差錢好嘛——行吧,他也是在信託商店淘的進口貨,能省則省。
許非退後數步,不斷調整著鏡頭,見兩個姑娘坐在臺階上,陳小旭歪著頭,稍稍枕著張儷的肩膀,燈光昏黃,歲月嫋娜。
這故事本身,就像極了一張逝去的舊照片。
“照了啊!”
他按下快門,強烈的白光一閃,畫面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