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1/3 頁)
言官風聞奏事之權,源於魏晉,興於北宋,一直能流傳到清朝。
王安石曾言“許風聞言事者,不問其言所從來,又不責言之必實。”別的官員上奏必有實據,否則將以誣陷入罪;而言官不管彈劾誰,只要聽到訊息便可彈劾,至於訊息實不實,等先彈了再查也可以。
但桓凌和別的科道言官不同,他是實打實幹過基層捕盜工作的,“風聞”之後立刻實地走訪調查那位指揮使潘氏父子的武藝、體格,打聽他家父子戰功、履歷,甚至親到教坊司衚衕、三大瓦舍實地調查他的行蹤。
扮成戲迷微服調查,打聽潘指揮日常行蹤,經濟狀況。
宋時當初曾做過多年基層工作,本也想配合他一把,同去瓦舍、戲院尋知情人打探訊息,桓凌卻不肯帶他去,決然道“我是言官,察訪將官才能,具本上奏是我的本分;你身為翰林儲相,將來要擔國事重負的,當以編書、養望為重,不該插手此事。”
他態度極為堅定,為防自己禁不住宋時的軟磨硬泡,索性一連幾天沒到宋家,又叫人下帖兒給趙悅書,叫他去宋時家裡改院本。
宋時拗不過他,只得放他一個人搞調查,自己在家待客。
趙悅書不僅自己上門,還把寫院本的鄧先生也帶到了宋家。趙書生自己還好,那位鄧先生卻是個不第的秀才,登了三元家的大門,連腳步都邁不對了,說起話來也略有些磕絆,全不像南方那些寫戲文的書會才子那麼風流。
宋時親自到庭中迎了兩位客人進屋,叫家人送上紅棗核桃芝麻茶紅棗是當今待客的佳品,核桃補腦、芝麻生髮,都是他們文藝工作者需要的東西。
宋時吩咐人上了幾樣京式的果品點心,一面敬茶一面就笑著說“本來該早些請趙兄過府商議這院本之事,不過長假初日我與桓師兄到西涯邊遊玩,之後又忙著給家裡相看宅院,倒錯過了趙兄幾次來訪,實在過意不去。”
一盞清甜的熱茶入腹,趙悅書才又找回了當初宋時沒中三元時,兩人平等結交的感覺,鄧書生緊張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也好轉了些。
他們是帶著寫好的稿子來的,既喝了茶,也不肯吃點心便直奔主題“前日蒙宋兄惠賜手稿,我與鄧賢弟拜讀後便開始編寫,如今雖未脫全稿,第一折卻已大略有了模子,還請宋兄斧正。”
第一折便是趙、李二人青梅竹馬,暗許終身,卻被趙家父母拆散的故事。
宋時寫的不是自己家事,不拘面子,怎麼能狗血怎麼來。
兩人相識時寫成古代版校園王子和灰姑娘,被趙家父母拆散時就是雷峰塔下的許仙和白娘子。到這折戲結束時,幾個人按著李少笙不許他接近趙府,又一群人拖著趙悅書往府裡去。兩人盡力伸手想抓住對方,指尖卻在空中錯開,最終被人活活拆散。
這故事在六百年後是足以讓人看見就點x的老套路,六百年前這個好文匱乏,幾乎照抄史料的說岳全傳都能紅遍天下的時代,卻仍能賺一大把眼淚。
趙悅書這個當事人每看到這裡都難忍心酸,彷彿他與李少笙真曾被家人這麼拆散過。
鄧先生是個寫酸文、院本的行家,拆分過不知多少對薄命鴛鴦,倒不似趙書生這麼動情,但也當面說了許多佩服宋時套路的話,又誠惶誠恐地請他點評自己改的詞曲。
宋時自家不會填曲詞,但能改賓白,能從整體高度上把握這個劇的藝術性、純潔性他老人家大筆一揮,便把涉及脖子以下的部分全叉了。還有些個套路的角色賓白,凡是他在別的戲文裡聽過的,也都盡情刪減,不讓這些東西拉低“他的大作”的思想藝術性。
趙悅書和鄧秀才熬夜趕了幾天的詞,叫他三改兩改,抹得只剩原先的二三分,尋常戲裡最吸引人的香豔部分更是刪得乾乾淨淨。
別說按字數拿錢的鄧秀才,趙書生的心都在淌血,捧著茶杯問他為何刪改得這麼狠。插科打諢的話也就算了,那些“香肌偎、鴛鴦會,月下初窺芙蓉醉”的甜蜜唱詞可是他和少笙真情的紀念,而且當今看戲的人也都喜歡,這樣的戲傳唱得才廣呢。
他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傳唱、都羨慕他跟少笙的好良緣
宋時既是原作者又兼著審劇專家,豈能由著這些作者想寫什麼寫什麼他倒轉筆端指著劇本上被劃掉的部分,正氣凜然地斥責他們“這劇既掛著我的名兒,就要排成配得上狀元名號,雅俗共賞同的大作,豈能添進這些剿襲舊作、不合公序良俗的東西進去,拉低了本劇的品格”
就算排不成個古裝正劇,也要往古偶上走,是金瓶梅流傳得廣還是紅